“院子里又死人了。”亲信舀起温热的水浇在铜盆里，伸出手按摩着贺夫人的脚，手中动作不停，嘴上又似无意间提起。

闭目养神的贺夫人眼睛半睁开，视线没什么重力的落在亲信的身上，许久之后开口反问：“怎么？你害怕了。”

“倒也没有害怕。”亲信摇头又抿嘴不再吭声，忽听头顶轻笑：“院中接连死了不少人，怎么偏偏今日你提了起来？”亲信揉捏的手指一顿，抬起眼看向贺夫人：“是管家死了。”

贺夫人没什么意外又慢悠悠的靠了回去，身子放松的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以往院中不是常死人吗。”

“可是现在不一样，夫人。”亲信憋不住的望着贺夫人道：“夫人正是惹得老爷不喜之时，偏偏又遭逢此事，让人觉得心中不安。如若老爷追究起来。”

“你不就是想问，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而老爷会不会查到我的手上。”贺夫人骤然凑近她，几乎贴在亲信的眼前，轻信被她的动作吓得向后一退，失手打翻了旁边添水的铜壶。

看她这般狼狈，贺夫人反而笑出了声，随即对她道：“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害怕的话就待在院中，不要到处走。要不然，说不定碰见屠戮。”

“可是夫人。”亲信见贺夫人连番反应，心中已经有了定义，她有些担忧的看着贺夫人劝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而且妾室向来不是个软骨头，这一次夫人动了她身边的人，只怕她要。”

“她能怎么样，虽说她是一个妾室，可是和我屋中的摆件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前助长她的野心，是老爷的错，而不是我的不对。我敲打她，谁又敢说我不是。”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但等风声过去，而不是现在雪上加霜，只会让。”

“你怕她，我可不怕。”贺夫人将旁边摆着的锦布拿到手里，敷衍的擦擦脚趾，连鞋都懒得穿，直接赤脚踩在地上。亲信瞧她的模样，知道她心中又有了气，急忙哄的说。

“夫人您想做什么，自然是在院中说一不二，不过，我瞧见妾室实在是邪乎的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老爷。”话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立马改口。

“让老爷听了她的胡言乱语，一些招数最终使老爷与您之间越发隔阂，一个妾室委实不算什么，您们之间的感情更加重要。”

“也没什么比现在更坏的结果。”贺夫人一路轻巧着脚步，伸出手挥过竖起的薄纱，轻纱层层交叠垂下，模糊了她的身影。贺夫人的声音从帷帐之后传来，“她也快来了。”

“之后呢，她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林菀娘将妾室面前摆着冷透的茶水倾身倒掉，重新换了杯滚烫的热茶，妾室眼睛移动，伸出手将茶杯捧在两手之间，紧紧的贴着，摄取热度。

“自然是有人与我说的。”妾室含糊其辞。

“是伴在你身边的丫鬟，刚刚我看见你并不信任她，而她眼熟，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你嘴中转述的人。也是这个故事中，贺夫人身边的亲信，她如此忠心，可为何贺夫人出事之后。”

林菀娘目光扫过妾室身上所围着的白色腰带，“她却跟在了你的身边。”

妾室惨然一笑，“这就是接下来的故事，不久之后老爷的生辰到了。”林菀娘听她接着向下说，抿嘴不言，随妾室进入所谓的一息之变。

“夫人，今日老爷生辰置办在清池。”往日贺老爷生辰总是贺夫人亲手置办，而今年府上气氛不对，主子之间暗潮涌动，管家又忽逢变故，最终只得由府上临时推出来，可当家作主的人将生辰草草定下选的地点。

是后池，一汪远离楼阁的清池，池中央端坐八角亭，点缀花灯烛火，颇有趣味。

贺夫人抬脚踏上狭小通往湖中央的长廊时，旁边的亲信已经眉头紧皱在一起，她伸出手反射条件地拉了一把贺夫人，低声地说：“夫人，要不然别去了，就说身子不适，四周都是水。”

她眼皮跳的厉害，眼神又隐晦的扫过贺夫人的腹部，贺夫人停住脚步，虽面上没什么情绪，可额间却在呼吸之间渗出了薄汗。

亲信能感觉自己抓着的身体正在微微打着颤，夫人自从有孕之后便不愿去水源之地，更是不来后池。

现在将地点选在这里……亲信不知，他们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心中火起，控制不住发脾气低声吼道：“是何人操办。”

人群左顾右盼，推出一个奴才。奴才头埋的极低，小声的回：“这一次是老爷指派奴才做的，奴才去问了夫人的意见，但夫人紧闭院门，无奈奴才只能询问了……二娘子。”

奴才说的艰难，颈上一凉，怕是要尸首分离。亲信疾步冲到他的面前，抬起手便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声响荡在池中激起了波浪，众人皆是脖子一缩。

奴才被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巴掌，差点打的歪坐在地上，稳住身形惶恐认错：“奴才这就去重新安排。”

“不用了。”贺夫人手指泛白的捏在一旁的栏杆处，她视线飘忽在一片水源上，又勾唇一笑。“既然是那货色安排，我倒想看看打着什么主意。”说完迈脚走出第二步，余下的路越走越顺畅。

亲信急忙坠在她的身后，狠狠的挖了眼立在原地，目送她们的奴才们，小声地对贺夫人抱怨：“府上的奴才往日看见机灵，现在倒是榆木脑袋，等明日要好好的教训一顿，敲打一番，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她嘴中正碎碎念叨，头向前猝不及防砰的一声撞到了贺夫人的身上。亲信吓得牙齿直打颤，腿上一软探头说：“夫人怎么了？”

她说完看到自家主子停步的原因，直见小亭中端端正正坐着的人并不是老爷，而是盛装打扮的妾室。

许是为了衬托今日的喜庆，又许是为了单纯的挑衅二字，亲信满眼都被着涨眼的红色给冲刺，贺夫人更别说，红色印进她的眼中，蔓延伸出数道血丝。

她步子加重的走入亭中，随意扫过，瞧见一处隔着屏风，屏风上画着‌‍‌‎‍美‍‎‎‌人‍‎‎图。细看与妾室一身装扮有七分相似，“谁允许你在府中着红色？又将什么恶心的东西摆在这里。”

“不好看吗？”妾室心平气和的抬起头望向贺夫人，笑着道。

“几日不见，怎么贺夫人瞧见比我还要憔悴。大概是老爷看见我心情不适，送来的这匹布子衬得我光彩了些。如此一对比，望着比夫人气色好。”

贺夫人深吸一口凉气，伸长脖项看了一眼亭顶，连多看眼前妾室一眼都觉得厌恶。

“今日一切都是你布置的？大红大紫，艳的俗，不过想来也可以原谅，毕竟小门小户，是粗鄙低微，又怎么能欣赏得了高雅。”

“自然是比不上的。”妾室语气平和，她招手对贺夫人说：“夫人快快坐下吧，我往日最是羡慕夫人，出身高贵又见识广博。人……”

妾室含笑将贺夫人上下打量一番，接着赞：“人也好看。”贺夫人冷眼瞧着妾室，听她说虚伪之话。

“夫人不坐吗，嫌弃地儿脏？也是，夫人要等的人不是我，是老爷。不过可惜了，老爷说他一会再来，所以夫人只能和我在这里两两相望，等上片刻功夫。”

“夫人现在不坐，妹妹恐一会夫人就没有机会再坐了。”“什么意思？你一张嘴总是说出来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如果不会说话，明日我就拿剪刀绞了你的舌头，让你不能在我耳边嗡嗡的烦人。”

“吓着我了，夫人还是温柔些。”妾室对贺夫人笑着伸出手，缓缓地落在自己的腹中，贺夫人视线猛地定住，脸色表情突变，她恶狠狠的盯着妾室，声音中带着抖动的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刚刚夸赞了夫人那么多，礼尚往来，夫人不夸夸我？就夸我一句。”妾室面上带笑，但眼中却冷得结冰。

“你身无长处，更是面容粗鄙，会有什么好夸赞的。”“虽然我样样都比不上夫人。”妾室点头，深以为然。

“只不过有一样却让夫人夜不能眠，辗转反侧，羡慕到呕心沥血，甚至发疯了的程度。”

“你在说什么？”贺夫人脸色瞬间狰狞，还未询问，见妾室起身向她走来，脸上的笑如同假面，她凑近贺夫人的身边小声的说道。

“我身边的丫鬟，是不是劳烦夫人动手了。”贺夫人眼睛一动，还未给出答案，腰间重重一击，下一刻天旋地转，冰冷的池水猛的灌进她的鼻息和嘴，耳边陆陆续续传来的尖叫。

妾室淡定的站在原地，亲信反应过来后，猛的一头扎到水底，刚刚竖直的屏风被人一掌掀翻，贺老爷惊恐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他先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妾室，又立马冲到池边上，望着正在不断挣扎的贺夫人。

他嗓子破音的喊：“你疯了。你不是说让我来听什么东西，又怎会当着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