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身后在收网,货箱船帆一个个被收缴,闻其咎避开人群,快步向接应点走去,已经能看到一艘蓬船,伪装成了老旧渔船的模样,远远看去,腥味扑面而来。
中年男人干瘦,高挺,老练地挥舞揽胜,小臂像老树皮裹了一层枯藤,戴着草帽看不清面容。
闻其咎想,这就是高兰的师父了。
他早在警方开始行动时便毁了通讯器,高兰那时也在忙,两人没再告别,闻其咎躲过两方的角逐来到他的自由港。
轻松脱身的幻梦随着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疤痕的脸而破灭。
“什么鬼……”
被唤作师父的男人鱼鹰般的目光看向闻其咎闪身躲藏的方向,半晌没见人出来,于是神色恢复散漫,慢悠悠整理鱼箱。
闻其咎却不敢出来了,重新开始考虑路线。
他想起高兰说过卧底这几年一直是师父接应,说师父是个一根筋又不失风趣的人,如果早几年认识,他们或许会情同父子。
那么,眼下。比发现这么一个‘岳父’级别的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更可悲的是什么?
是在原定计划中,他本应被‘岳父’送走。
骗人者,天要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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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其咎往回走,路上思绪忽明忽暗,思索如何能顺利离开,且不会让这位岳父起疑。
直到迎面撞上逃出来的头目副手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副手瞬间戒备,将助手挡在身前,而后在看清对面人脸时面色更加难看:“是你出卖了我们。”
“来的真巧。”
闻其咎没兴趣回答。
6.
“少了一个人,高兰!你那个线人还在不在?”
“金蝉的副手跑了,他手里有重要名单,不能让他离开。”
“他趁乱跑了。”属于那人的专属频道已经安静多时,高兰果断接过装备出门:“我对里面熟悉,我去追。”
然而看着外面纷乱无序的局面,他不怕自己去,却难免忍不住分心师父那边。
说好接到人就给自己传讯的,可通讯断了一个小时,师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以那人的能力来说,不应该耽搁这么久……
“高警官,给。”同伴递来背心,弹夹,匕首,手铐,将高兰严严实实包裹好,最后高兰将匕首还了回去,“我有。”
金蟾的副手人称小黑,人如其名的心黑,手里的名单是往来生意的重要渠道和上下游的联系方式,他若是这样跑了,就算不提东山再起,起码想再抓回来基本不可能。
他问同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有人追上去了吗,身边都有什么人?”
“向海港方向,有……”
“海港?”高兰猛地转身:“什么方向,到哪了。算了我现在就过去。”
脚步急迫且慌乱,视线不受控的向师父的方向看去。
哪里是最便利的位置。
他原本脱离于兵荒马乱的心态终于开始沉浸,为注定断联的,即将远隔重洋,约定再也不见的不知姓名之人。
“高警官?”同伴觉得他过分急切,拉了一把,“稍等,我先联系情况。”
“不需要。”
高兰猛地挣开,反应过来后愣怔一瞬,抖着不受控的眼皮道歉:“抱歉,我得先过去了。”
他不再耽搁,拔腿向海港方向跑,还未走出两步,忽然地面一阵震荡,摇晃着,将悬着的心彻底甩脱,上千米的距离仍然能感受到从海港方向传来的热浪。
含着令人呕吐的驳杂气味,他闻到了汽油,闻到了燃烧的铁皮,闻到地面被烤干的吱吱声响。
耳中却是一片嗡鸣,隔着一层玻璃罩,只能听到被钝化的,一声声带着回音的嘶吼。
高兰视线莫名变成俯视,他看到几人在拉扯他,神色惊恐又不解,个个发丝被热浪掀起,脸上灰尘被汗珠和成泥水,在身上结了一层狼狈钢盔。
那么他呢,他在做什么。
他看向中间发了疯一样几人奋力也无法按住的人,正神情麻木试图挣脱,跑出一段距离后被人强硬按着,用警棍敲击他的关节。高兰茫然看着,察觉不到痛意,却看到自己瞬间跪倒在地,目光仍一错不错盯着爆炸源头,倔强着不肯落下泪。
他看到自己的脸被粗暴按在水泥路面,每次挣扎伴着血丝,困兽般呜咽,看起来狼狈极了,这次没人为他擦拭干净,反倒换来一针镇定剂。
他终于感受到疼了,脖子被人钳制,针孔强势刺入,冰凉针剂注入体内的一刹那,脸上感到一连串的热意,高兰狼狈趴在地上渐渐眩晕,忽然想起来那人很喜欢欺负人。
他说,“你哭起来像小猫。不出声也不闹,我都不知道怎么哄。”
而后,而后眼前发黑,又转为天堂、雪地般松软的茫白。他感到了极致的疲惫与安详,比高潮之后的倦怠更来势汹汹,转瞬剥离了自己的所有行动力,连带着始终游离围观的他也视线一抖,瞬间消失。
失重感拉拽着他不断下坠,永无止息。高兰在彻底沉入虚无前,耳边的声音总算不再如同隔着玻璃罩,这次清晰无比击中他脑中。
“小黑还是跑了,一个人从火场逃出来,苗师傅说看到里面还有一个人没能出来,不知道是谁。总之他先去追小黑。”
苗师傅?师父。他为什么还没出发,他走了,谁来送那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