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自己手下被人控制的王浑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立刻向姜昭请罪，姜昭也没想到杨谙儿会出手，面露惊讶之色。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来王浑的处境一直都不太妙啊。

收敛了表情，姜昭还是朝争春下令：“先松开她。”

是她高估了王浑现在的情况，认为他们潜藏在暗处，又培养出杨谙儿这样的人才。前世又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有点摸不清他们的底细。

现在看来，也许王浑刚才的话不是作假，还真的想投奔她。毕竟王浑身为逆臣后代，估计到哪儿都不受欢迎。如果他还想振兴家族，兴风作浪，那更别说了。

现在愿意接纳他们的人不会太多。

姜昭却刚好有雄厚的资本和王浑本人更是亲戚，所以王浑表现的非常的卑微，试图试探一番也可以理解了。

当然，因此小觑他也是不行的。

“家奴无礼，都是浑管教不严的过错。”

王浑匆匆从坐垫上起身朝姜昭再次行礼，之后又表现的更加谦虚对姜昭言道：“浑绝没有冒犯殿下的意思。为表诚意，愿意将所探听到的消息都如实告知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和她这样卑贱的人计较，饶恕她的性命。”

姜昭可没有兴趣看他们主仆情深，只是皱眉显又以手扶额略显心力交瘁道：“你的家奴对我无礼，我可以不去计较。只要你快些把实情到来，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也不知道王浑是否看出了她故意示弱，但眼看那抓住杨谙儿的女护卫跃跃欲试的神情，王浑还是快速拱手道：“殿下容浑直言不讳，其实，关于王孙身份之事，并非是杨谙儿刺探所得。乃是臣当年在锦都时亲身经历……当年太子妃密告其父；‘宜尔子孙，振振兮，宜尔子孙，绳绳兮，其父其兄，致人而不致于人’令其父谋反，因此城破后，令我王氏诛族。”

说道这一段，王浑忍不住屏息片刻，才继续道：

“可惜事败她也没吸取教训，又秘密联络剩下的王氏姻亲和效忠太子的大臣，想要以王孙为筹码再行起事。浑也是其中一人，才遭遇横祸某自然是严词拒绝。其他人也唯恐避之不及，消息传出更被占据皇城的三王知道。不久后浑便收到她被逼自缢身亡的消息。后浑又因给族人收敛尸骨逗留锦都，知道她死后也被南川王下令弃尸，只好前去收敛尸骸。”

姜昭神情一悚，就见王浑又叹息：

“可浑收敛尸骸时才被人告知，此时太子妃已经生产，还留下婴儿尸首一具。太子妃怀孕不过七月，此子乃是足月降生且是溺水而亡。浑便因此得知王孙还活着。又担心王孙会落入歹人手中遭到利用。费尽心机比照当时宫妇的情形，一一查访，，后来查到胡内侍，她乃是我王氏族人，看她身边孩子的月份。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呢。”

说道这里，姜昭不由回忆当时，她收到太子妃自缢的消息也很吃惊，王氏在她记忆里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而且还带着胎儿去自杀。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但她一直以为，是三王逼迫，王氏不得已而为之，倒也没有细想。

现在看来，这是想一死摆脱其他人对这个孩子的探究罢了。

不过，她这么做，必然是提前知道了孩子有活下来的机会，否则不过是白白浪费生命。

而能验证这一点的是，李沧此前告诉姜昭，他乃是听从先皇的命令才如此行事的。

当年是他第一个冲入皇城后，进入了绛台找到了皇帝，保护了皇帝的安全，可皇帝事后命人秘密传信给他，让他保全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李沧还不知道姜昭是皇帝的女儿，也还很稚嫩，只想着立功，便答应下来。

太子妃死后，他找遍宫闱也没见那过那个传旨的小黄门，可李沧确实见过那个小黄门跟随在皇帝身边。

所以当年的一切，对李沧来说也是个谜。

他只是命人护送了那个孩子出了内城，后面孩子跟随胡内侍来到河内郡，李沧也不认识胡内侍和孩子。

如果不是姜昭说出来，他甚至压根没注意到，胡内侍养育的那个孩子就是他当年救的皇孙。

而且他也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好处，说出来给姜昭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立场，反而不美。也就被当成黑历史，抛诸脑后了。

话说回来，这些人现在也还不知道，胡内侍已经告诉了姜昭关于王氏后来联系她的事情，姜昭也无意说破此事，便继续追问道：“善后的手法如此粗糙，被你所知道又有什么奇怪，表兄你就没有想过此事巧合太多，蹊跷破绽更是数不胜数，你就不担心你落入他们彀中？”

“呵……”

王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悲伤，突然失笑，不动如山朝姜昭道：“浑担心又有什么用，无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没有人给浑一个选择啊。浑若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等到有人借助王孙的名义谋反，浑逃得了第一次，难道还能逃得掉第二次吗？就是倾天下之水也洗不清我王氏二次谋反的恶名了。我子孙后代，将世世代代永远遭人唾弃。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因为担心有人说你们造反，所以你们来真的拥立王孙。好一个掌握主动权。

姜昭：“……”

“当然，”王浑忽而又话锋一转道：“某也不是全无防备，如殿下所说，我早已经落入他人彀中。而家奴杨谙儿就是被派去锦都寻找消息的人之一，此女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机敏非常，潜入锦都不久就为我传递不少消息。此次她被绑后被人利用威胁您，我怀疑便是因为她找到当年策划此事的幕后黑手，这才被人家利用，对付起您来了。”

终于说她关切的第二个问题，姜昭立刻追问：“那她究竟是在何处被何人所绑？”

可面对这个关键问题，王浑又是脸色古怪：“当年先帝赐庐阳大长公主在锦都一座公主府邸，听说我要在锦都活动便将此处宅邸赏赐给我。我便以此地为根基，放出探子。和附近的权贵往来，他们互相赠送家奴侍女。杨谙儿几度被转手后，终于来到了尚书仆射刘礽家中，就是在刘礽家里举办宴会那天，她到处窥探情报，这才被人给打晕了。之后她就被送给了葛仰，然后遇到了齐司徒。”

“刘礽是出了名的屹立不倒，他交游广阔，胜友如云，高朋满座。他的宴会去的无不是达官显贵。你说来岂不是白说，也就是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半天的姜昭难得黑了脸，气得够呛，又以此伸手按压额头。

王浑见此情形，不由连忙道：“殿下别急，虽然说刘礽宾客众多，可浑若是毫无消息，岂敢来拜见公主。杨谙儿撞见的乃是他们密会，里面只有六人，而其中三人的身份已经找到。顺藤摸瓜，想必不久，浑的密探便会查到他们的身份。”

“……”

姜昭这才脸色好转一些，王浑却突然起身，来到堂下朝她行礼，请求道：“殿下身体不适，浑请为诊治，或可解殿下燃眉之急。”

暗处的女护卫出来一人，脸上带上杀意看着王浑，王浑躬身下拜，不敢起来。姜昭却挥挥手让人退下，然后伸出手来示意王浑动手。

王浑走到条案前，慢慢跪坐下来，整理衣衫，给姜昭把脉。把脉完又掏出金针来，朝姜昭踌躇道：“殿下……”

“还不知道表兄能金针施治……”

姜昭缓和着语气，王浑便给她合谷、列缺、风池三个地方各来了一针，他还想扎脚背，被姜昭拒绝了。

王浑还在絮叨：“殿下，讳疾忌医不好……”

姜昭看他一眼，他安静了。

针灸的途中，姜昭脸色逐渐和缓，他就又开始念叨：“殿下这个病乃是肝火太旺导致的，想必平日里，必然是彻夜处理政务，看到令人生气的地方也不能找人发泄，喜欢吃橘子和干果一类的食物……好在出现这个毛病的日子不长，只要及时诊治，多加休息，调整心态……”

姜昭露出无奈的神色。

原来这位擅长培养暗探的表兄，他还是个话痨。

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阵，姜昭双眸闪烁又柔声道：“卿欲以何物来换取密探的消息呢，我想确信此事是何人在背后操纵。敢针对我的汉儿，我想要他的人头。”

王浑闻言没说话，迟疑了一下，才平静道：“浑已经经历一次惨祸，此次前来，浑也已经交代族人，若是我不曾回去，便各自散去，另谋生路。浑别无所求，只希望能投效到殿下身边，为殿下尽忠以挽回我王氏罪孽之万一。只是生逢乱世，礼崩乐坏，我行此密事为人所不耻，来日必然有报，只求殿下一个凭信，能死得其所。”

我愿意辅助你，可我空口白牙骗不了我手底下人，你得给我点说法，让我拿去招兵买马。

姜昭早有预料，因此也不生气，点点头，便道：“你前来投效，我自然高兴，表兄才华横溢，我求之不得，是以早已经备下薄礼。请你拿回去，告知众人知道。”

说着便拍拍手，进来一个女护卫，带来一个黑色装饰龙凤纹的漆器锦盒。

“此人是赏赐给你的侍女，你那个杨谙儿既然身份败露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你身边，但她十分机敏，我便将她留下来，赏赐给汉儿作为他的侍妾。你不会不愿意吧？”

“唯。”

王浑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只想赶紧打开锦盒看看里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