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殷为风要抬起手，我忙上前阻拦：“它又没干什么，你用了人家的血还不知感恩吗？”殷为风好像在听一个笑话：“鲛性本恶，你不惹它，它也会害你。”

我把那鲛人护在身后，反唇相讥：“在人们眼里，魔教更是恶中之恶。”殷为风眼神冰冷起来，问：“难不成，你还想带上这条小鱼上路？”

我本不想带上它，可就是想与殷为风唱反调：“马车那么大，别说四个人，十个人也是容得下的。”殷为风气极反笑：“呵，阴星阁外的护城河倒是缺一条护城鱼，就拿它充当吧。”

我牵起那鲛人的手腕就走，直接上了马车中。那买来的小童本在车门外好奇张望着，见我们上车了也灵活地爬了进来。

他长得实在可爱，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我把手里糕点全递给了他：“专给你买的，吃吧。”殷为风迟迟不上车，车夫牵着缰绳，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不上车，我们就先走了？”我朝车外翻了个白眼。殷为风已经收敛起了所有情绪，面无表情上了车，不过他独自坐到了我们对角，与我们泾渭分明的样子，像个闹别扭的孩子，真是好笑。

虽说可以看沿途风景，可我总想起上次坐轿子探出窗外时，看到那铺天盖地的红，便老老实实只想闭目养神了。

化为人形的鲛人下身乖顺趴跪在地上，把头靠在了我膝上，我有些不适应。小童本来在座位上小口小口吃着我买的糕点，看到鲛人靠在我身上，也不甘示弱靠了过来。

见此场景，我竟然有着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的怪异之感，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小童嘴上吃着东西，还眼巴巴看着我，我只好摸摸他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顿了一下，洋溢着灿烂笑容回应：“小雪。”我摸在他头上的手停住，无端联想到了雪蒿子那厮。把雪蒿子和红珠子塞进自己身体后，这两物就都不见了……

不明不白怀疑这看起来颇为天真的小童，我觉得所剩不多的良心受到了谴责，嘱咐小童好好吃这些糕点，便作罢了。

我又转向那鲛人，我多次让它从地上起来，坐到座位上，它却怎么也不听，只愿意蜷在我脚边。我斟酌着，又与他搭话：“你一路怎么过来的？”

鲛人的神情看起来和一旁那小雪一样天真，明明顶着成年男人的脸，却平白多出几分纯洁稚嫩 它乖乖从袖子中掏出一动物皮制成的小袋，鼓鼓囊囊的。

我以为这里面会有某些法物，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袋灵石和银两。鲛人解释道：“想去哪里，随便给一块就好。”我讶异：“哪来的？”水里可没有这些东西，洛城中那些平民百姓加起来也攒不了这些灵石。

鲛人老实回答：“白衣服黑衣服的人，给我们这些，供奉上伴侣，我们给血。但是你是我，我自己找到的，宝物。”

在之前被它拖下水的时候，好像它就提过什么白衣服黑衣服的人，不过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仔细去问，现在倒是有了机会。我朝殷为风的方向悄悄瞥了一眼，见他在途中从始至终一直在闭目打坐，应当是专注得不能注意我们这边的情况。

“具体一点，这些人都什么样？”我向鲛人投去鼓励的目光。鲛人想了想，用手指向自己的胸口，道：“白衣服，这里有花。”

我由此便确定了，那定是莲心门，胸口的莲花纹就是他们门派的标识。正道门派中弟子全着黑衣的，我并未听说过，对此我更觉奇怪了。

“目前的第一大魔教派别，嗜血盟的野心不小。”在对面静坐的殷为风这时却幽幽开口。我蹙眉看向他：“你怀疑是嗜血盟与莲心门合作？”

殷为风睁开双眼，那双幻化出的黑眸中竟隐隐透出诡异的红色，他语气坚定：“东海边死得那几个祭司，魔气都要冲天了。”我又想起长老在斥责李景煜偷习邪法时，唾骂莲心门勾结魔教的场景。

我攥紧了手下衣物布料，问：“那为的是什么？”殷为风似笑非笑望向我：“你心里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师尊将我保护得太好了，我连外面什么局势都不知道，如井底之蛙般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忘记了，这些话都是谁向我所说的。明心宗一反安稳运行的常态，派出各山门人寻材料复活已陨落的大能，门主为突破境界不惜以损伤身体为代价，人才缺失再无能扛得住大梁的，从多年前那一场大战后，变了，局势变了，什么都变了……

莲心门要推翻不配再安安稳稳作为第一的明心宗，嗜血盟也要推翻与其对立的明心宗，目的相同，那何不联手呢？

那我们，在这场利益权衡中充当的是什么角色呢？我定定盯着殷为风，心中知道殷为风肯定知道我在想着什么，我想要一个答案。

殷为风嘴角的弧度扩大，已胜券在握般道：“他们算什么东西？阴星再复，便都是蝼蚁。”

他总是说那影子都没有的话，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人的话，能信三分就不错了。殷为风知我不信，但也不在说什么，继续闭眼静坐了。

我把视线又落回到身边一小孩一鱼身上，却发现了一处不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全吃完了？”我不敢相信地拿起就剩了一些渣子的几个纸包。

小雪还舔着手指，听了我的话浑身一颤。鲛人指着小雪：“全是他吃的。”我不由扶额：“小孩子真是贪嘴，这可是给你买的一周的量。”我不知道鲛人是不是还得吃东西，于是问道：“你要吃东西的吗？一般吃什么？”

鲛人点头：“吃鱼，吃菜，吃肉，吃人……”我忍不住扇了他后脑勺一下：“不许吃人！”想到它下半身还是鱼，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尽量也不要吃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