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为风挥手，整个房间恢复原状。于是屋子里最脏的东西，就只剩下我了。

殷为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些不满地摆弄了下我被鲜血染红的衣襟，道：“你穿红色，最为好看。”

于是转眼间，我的身上便换成了一件贴身红裳，这衣服外层竟还是纱质，上面装点着不少繁复花纹。我顿觉不适，这衣服实在太过俗媚了。

虽然殷为风不在我体内了，可他好像仍能读懂我的所有想法。他抚摸着我的衣物，动作缓慢，让我好像感到是一条毒蛇在我身上游走。他说：“既然好看为什么不穿，用不用我换一件绿的配你？”

我躲开他的手，连道：“不必不必。”好好拢起衣襟，正色道：“何时出发，我身体已无大碍。”殷为风颔首：“现在便可，去购入车马再上路。”

我大失所望：“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连日行千里的能耐都没有。”殷为风淡淡道：“隐蔽行踪罢了，我们现在并不方便招摇过市。而且来日方长，沿途风景还待我们一同欣赏。”

殷为风将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掩去，变成了一个英俊的普通人。我们退了房后，他便派我出去买车马，要求的标准就是奢华舒适。我与老板刚刚谈好价格，他便领着一小童来汇合。

他简单解释：“买的仆役。”我不太愿意让这么小的孩子伺候，仔细看去这孩子的脸，我却觉得有几分面熟。那孩子扎着两个发髻，长得水灵讨喜，倒有几分小道童的感觉，见我看他，还甜甜笑了一下。

“好吧，带上他也行。”我随手摸了摸这小孩头顶，又道：“我去给你买些零嘴，车马劳顿，怕你受不了。”听了我这话，殷为风面上立即露出不耐，我并没有管他，留这两人在原地，自己凭记忆找到了糕点铺子。

刚迈进去，我便一愣，因为迎面便遇上了两个熟悉身影。入眼先是两身明心宗弟子服，洁白平整的衣料刺痛了我的双眼，第一反应便是慌张躲藏起来。

“云风！”有人叫住我，我听出来，那是贾谅山的声音。僵在原地，贾谅山与顾师兄一同出现在了我面前。他们两个人手里拎着好几个油纸包，看来采购的全都是美食。

他二人脸上表情也极是尴尬，贾谅山把手上东西一股脑推进顾师兄怀里，快步上前拉走了我。走到一边的阴暗胡同里，贾谅山舔了舔嘴唇，才开口：“那位再临了吧？”

说得定是殷为风了，我点点头，说：“我们要一同去阴星阁旧址。”贾谅山面上神色依旧说不上放松：“好，挺好的。一路顺风。”我差不多知道他心中还犹豫什么，便道：“此后你与阴星阁，魔教，再无任何瓜葛。”

贾谅山尴尬笑笑，随口道：“唉，其实正道魔教，也都是那样，就是追求着不同利益罢了，说到底还是一丘之貉。”我摇摇头，又问：“你们怎么能随便下山来？”

说到这，贾谅山看起来很是心虚，他想了想才说：“唉，在之前那次大战，我们山主伤了根基。上次历劫，修为倒退。你不知道的时候又经历了一次，这次，是彻彻底底……现在我们山弟子都在为推选新山主焦头烂额呢，居然还有不少声音要把顾师兄推上去，可是顾师兄志不在此嘛，而且觉得自身能力还不够。我们，就一起下山躲躲，散散心。”

顾师兄的实力我是清楚的，虽说出类拔萃，但绝对到不了能成为山主的水平。偌大一个明心宗，竟能出现这种糗事，真叫一个外强中干了。

我叹了口气，想问宗中更多的情况，想问李景煜怎么样，想问凌霄怎么样，可是我再也问不出口，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像一块巨石压得我根本喘不上气了。

我们就这样在让人窒息的无声中，双双撇开视线，最后我摆了摆手，勉强笑着道：“后会有期吧，我先走了。”贾谅山点点头，趁我不注意将满满一袋灵石塞进我怀里，便走向了顾师兄那边。而我拐进了铺子里，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可能后会无期了。

买了些老板推荐的孩童会喜欢的糕点，我提溜着几个纸包回程。心事重重走着，竟都没有感到有人，或者有东西在尾随……

在去往车马铺的最后拐角，我一个趔趄便落进了一个怀抱。一股不可能出现在这山中的淡淡海腥味，充斥在我的鼻腔。抬头便对上了那双太久没再见过的细长上挑，无论何时都泛着潋滟水光的眸。

是那条银尾鲛王，我体内还淌着它的血。它的人言还是说得不利落，以奇怪的语调说：“终于，真的找到你。”我对它的感情非常复杂，它对我毫无亏欠，而我还吸食了他那么多血液，比起它，我更像真正的野兽。

我挣开它，不忍心对它说太过分的话，嗫嚅着嘴唇，半天才说出一句：“不要跟着我。”它又拽着我，仍想拥我入怀，它着急地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一直在找你，才能找到你。”

和它说不通，什么也也说不明白。我狠下心推搡它，它竟然就这么跌倒在地上了。

它好像很不解，又非常伤心，就这么坐在地上，样子真是可怜。它用满到溢出来的委屈语气控诉：“身上伤口，愈不合。陆地上，没有力气。一直寻你的气息，还有我的血的味道。很久很久，找了好久……”

它来自水中，带着伤在陆上是何等不便，身上更是不可能带着人族的盘缠，这一路它是如何寻过来，我是想也不敢想。

我默默不语，将它从地上拉起，它迫不及待抱着我，如获珍宝般要把我镶进怀里。

可无论如何，这一遭，我也可能带上他。我就在原地不动，由他抱了我很长时间，等到腿都感到酸麻时，道：“够了，我……”

可我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了殷为风的声音：“这是什么？被一条小鱼绊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