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太液池畔柳絮纷纷。

窈娘坐在水畔小舟上，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

按理说，窈娘本不该如此忧愁。

自从父皇崩卒，长姐寿阳承袭皇位。

窈娘便成了大周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就是尊贵如长公主，也是有烦恼的。

一者，长姐寿阳虽然做了女皇。却也不得不选了周家旁氏的男子，入宫册为皇夫。

那个入宫前封号楚王的男子，着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无时无刻不想霸占寿阳，就连窈娘偶尔想去看望寿阳，都要被他挡在建章宫外。

二者，寿阳从旁氏选了皇夫，毁弃了原先与林阁老家的婚约。

婚约顺理成章，便落到了窈娘这个长公主的头上。

林阁老之子林稼，是个在朝野内外都赞誉颇多的谦谦君子。

但不知为何，窈娘每每看见林稼，都觉得他那副清俊皮囊下，其实藏了点别的什么。

多看一眼便让人心惊。

“殿下，薰风殿中宫人来报，说是林大人又来了，已经等了您小半个时辰·······”

窈娘苦着脸，头也没回。

“说我不在·······不，说我去了建章宫看陛下。让他回去。”

建章宫外。

宫人匆匆出来，仍是与前番别无二致的答复：陛下正忙于政务，还请殿下先行回去，等陛下得空再召您来。

窈娘磨牙，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揪烂。

妖人惑君，国将不国啊。

姐姐怎么就不睁眼看看，那个楚王其实就是个色迷心窍，胆大包天，还脑子有坑的神经病！

吐槽归吐槽。

窈娘早料到会是这样，也不多留。

却在要走的时候。又被宫人拦下。

拦着窈娘的是，是随着楚王一同入宫的陈公公。

窈娘从前见过这位公公，只是每次见他，心中都要悸动一番。

无他，这位公公唇红齿白，身如青柳，只是看皮相便觉得俊俏到让人心惊。

只可惜是个太监······

眼神不自觉落到男子身下，就听见一声轻咳。

“殿下不要着急。等陛下得了空，奴便知会陛下，说您来建章宫瞧过。”

声音也好听。

窈娘不顾得听他说了什么，只顾得听那一把清泉流水似的声音。

一直听到，陈用吉也不说话，只是弯唇瞧着她。

窈娘迟来觉得羞窘。

她如今乃是长公主，怎么能表现地如此轻浮，若是让他知道她总是忍不住瞧他，岂不是要觉得她是个‌‎浪‎‌‎‌荡‍‌‎浅薄的姑娘。

窈娘很正经的颔首。

“多谢陈公公，但我来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陛下若是不得闲。便不必告诉陛下。”

眼神再度在男子面上翩跹一下，窈娘转身便走，眼前却仍是男子那张沉静而俊秀的面容。

“殿下留步。”

身后人再度开口。

窈娘停步，回头。

却见男子缓步朝自己走来。

然后——他在她面前蹲下，用衣袖擦去她丝履上的河泥。任由绯色衣袖上沾了污泥，显出几分不勘。

“殿下身份尊贵，岂能沾上赃物。”

脚背微痒，却似有火从那一处升起。

一直烧到面颊，耳后。

窈娘不动声色点点头，“陈公公果然细心。”

男子垂眸，唇边笑意不减。“能侍奉殿下，乃是奴的福分。”

他笑得着实好看，好看到窈娘回到寝殿。

夜里做梦都是他亭亭漱漱，似雨中绿竹的身影。

长得好看。

声音好听。

若是能到她跟前伺候，不做别的，就是养养眼······也是足够的。

梦中窈娘迷迷糊糊这样想，第二日醒来，却在自己殿中瞧见了陈用吉。

榻前男子模样冷峻，笑意却温柔含蓄。

“是建章宫那位的意思，听说奴得殿下喜欢，便把奴送到殿下宫中。”

建章宫那位便是楚王周慎之。

为了独占寿阳，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侍从来贿赂她。

窈娘再看一眼陈用吉。

觉得这贿赂······也不是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