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杀叛徒之后,时雨和燕十七之间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两人莫名其妙的就分开了,从同床共枕,变成了普通的陌路人,就连碰面也是十分默契的互不理睬。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时雨,他反复想过之后,把燕十七约了出来,对他表露心迹,并做了些超出界限的举动。他在人群里悄悄牵了燕十七的手,见他没有拒绝,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便把他拉进角落里去。两两相对无言,他挨着他的胸膛,面红耳赤的鼓起勇气抬头吻他,结果却被避了开。燕十七倒是没有因他的举动而生气,只是委婉的告诉他,他年纪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希望他不要如此任性了。又说他不会喜欢男人,更不可能答应他什么,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若时雨真的听他的话了,也就不会有后面那许多事了。
……
时雨一夜宿醉,醒来后头疼得很,南稚捣鼓捣鼓给他煮了碗醒酒汤喝了才好些。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脑海里净想了些与燕十七相遇时的旧事,直到谢子言来敲门,他才如梦初醒。
他心里乱得很,是极不愿见谢子言的,可是他不出去,谢子言就在外边站着一直不走。他无奈,拉开门问他:“你到底是要如何?”
“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怎么行?”
“我没事,只是不想吃而已——你,你拉我去哪儿!”
谢子言牵着他的手,“去易市走走,吃点东西。”
那一条路,他这次来龙门之后还没有去过,如今物是人非,他不想去睹物思人,可谢子言偏偏把他拉着去了。
当他真正走到易市那条路的时候,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诸多愁绪,只是发现这里人比当年多了许多,熙熙攘攘的,看着竟有几分热闹。
谢子言拉着他在人群里不紧不慢的穿梭,背影与燕十七有八九分相像,身形修长高大,宽肩窄腰,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把他握得很紧。
时雨手心出了点汗不舒服,想挣开他,他回首,换了只手继续牵着,问:“想吃什么?”
“随意……”
谢子言带他去了一家面馆,二楼,临窗,正好可以看到那一片月牙形的湖泊,以及湖岸那长相不好看的沙枣树。
两人看着风景,一时无话。
时雨率先打破了沉默,说:“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权当还了你这顿面钱。”
谢子言头也不回的道:“不想听。”
“可是我想说。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之间那段美好的故事。”
谢子言回首,关注点偏了:“你觉得美好?”
时雨不察,“嗯,很美好。他真的很好,不轻言喜欢,不滥情,也很顾惜我……”时雨说着略微皱了眉,他一时竟想不到更多的优点,那人确实是满身的缺点,可他喜欢。
“不轻言喜欢?”谢子言突然道:“所以,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说我?你觉得我常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反而显得不真心、太轻浮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一样,他虽然不说喜欢,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时雨手一指湖边那沙枣树,说:“你看那棵树。当时他躲我,故意混在人群里让我找不到,我就站到那树上大喊我喜欢他。当时,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唯独他一个人在闷头往前走,我一眼就看到了。也是在那湖边,我问他愿不愿意跟我成亲。我本以为他必定会拒绝我的,只是想着他就要走了,最后再问他一次而已。可是让我很意外,他说,他愿意。”
“他愿意……”时雨转头看着谢子言,梨涡轻旋,笑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愿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从此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他,他去哪,我就去哪,永远都在一起。就算以后我死了,也可以在墓碑上刻着燕十七之妻……”
谢子言撑着额头,扭头看着湖面,一时竟无言。那些他认为不堪回首的过往,在时雨眼里,竟是那般美好?
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时雨如此痴心。
那时的燕十七,背负太多,避讳浩气与恶人的处境,担心身份被时雨发现,甚至完全不敢想象以后,越想心越寒。那是一个进退维谷的困局,他深知时雨无比痛恨浩气盟中人,若是让他发现他的身份,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明明知道,可他还是狠不下心对时雨绝情。若不是后来他中了忘情蛊,忘了许多事,再加上离开浩气盟之后,卸了满身期望与重担……若不是这样的话,可能他在千岛湖遇到时雨,会是转身离开。
他想得出神,时雨突然问他:“谢子言,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答应跟我成亲?”
“我怎会知道?”
“对啊,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后来想了想,他心里虽有我的位置,但还不至于答应我那荒唐的想法。或许……他只是可怜我,才圆了我一个念想罢了。”
谢子言心说这个你可想错了,当时他只是脑子一热就说出口了,可谁知,立马就被拉回去关上门拜了天地,真是想后悔都来不及。成亲之后那几天,时雨态度大变,一改之前不讲道理的脾性,事事顺着他,可说是小心翼翼。就连拜天地的那一夜,时雨也只是挨着他的手臂躺着,欲言又止的把他望着,不敢太放肆的求欢,生怕他不喜。
他心绪繁杂,无心他事。睁眼到半夜,等他想起转头去看时雨的时候,时雨还没睡着,像只小猫一样挨着他的手臂趴着,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嘴唇都快被他自己给咬破了。可能是未料到他会突然转头去看,与他目光猛然对上的那一刻,羞涩得立马把眼睛给闭上了,手指悄悄地揪着他袖子,一动也不敢动。渐渐的他发现那脸上晕开了两抹红霞,红扑扑的真是可爱极了。
那一瞬间,他心头一软,忽生怜惜,很想伸手抱一抱他,抚慰他的不安。
可是,这事儿一旦迈出第一步,便回头无岸。再一想将来拔刀相向时,无论谁死谁伤都要让另一个人更加痛苦。他又生生忍住,一夜未曾动他分毫。
过后时雨也不提,对他毫无怨言,甚至还挺开心的整日跟在他身后,他去哪里就跟到哪里。
直到两天后他出发踏上归途,时雨没再跟着了,也没有出声挽留他,更没有出来送他,似乎是被他给凉透了心。他想,就这样了了这段孽缘也好。
结果他在路上遭到了那叛徒背后势力的疯狂报复,南稚摸透了路,本来是要送他出去,也被累及牵连。直到后来遇到了流沙,那些人才撤退了,可是南稚也不慎卷入了流沙里,他深知南稚对时雨有多重要,拼了命去救他,结果自己跌了进去。谁也没想到,那下边竟有条暗河,让他绝处逢生。
再后来,就是白胡子那个练蛊狂人捡到了他,趁他虚弱,坑蒙拐骗加威胁要让他试药!
也幸好那“忘情蛊”只是个半成品,他游历千岛湖,再见到时雨时,脑海里竟想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他不知那些回忆是什么东西,只是本能的想要靠近他,想多看看他。可是一看到他在桥上喝得酩酊大醉,心里又难受得紧。
他初以为是一见钟情,其实是那份感情太过刻骨铭心,就算忘了,再相逢时,还是会再次迷恋上。
他把一切都预料到了,预料到时雨会念着过去不接受他。但是这些都没关系,他愿意用余生去陪着他,去尝一尝他当初求而不得的滋味。可是他没想过,那只剩下无尽伤心的回忆,在时雨看来竟是那么美好……
面端了上来,时雨给他递了筷子过去,见他撑着额头不动,奇怪的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没事……”他长舒一口气,低头笑了笑,说:“可能是你们的故事太美好,我竟听得有些感动。”
“是么?”时雨倾诉了一通,似乎心情好些了,问他:“你也觉得美好是吧?那么,那天在沙丘问你的问题,我再问一遍。告诉我,他在哪里?”
所以,把他感动一番,就是为了套他的话?
“行,你不愿说,那我就换一个问题。告诉我你头发是怎么白的?”
他发现了,时雨似乎特别执着于他的头发,记得昨晚喝醉了,他也在问他这个问题。
“这是——”
“谢子言。”时雨突然喊了他一声,双眼盯着他,说:“你最好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再跟我说。我不急,我只要听你的真话。”
他手上一顿,这才发现了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时雨反问:“我该知道什么?”
“没什么,你快些吃吧,吃完了回去歇息。”他想了想,又对时雨说:“还有,不要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儿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时雨竟然在怀疑他了。
也不知道究竟知道了几分,目前来看,应该还不知道他就是燕十七,不然按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淡定。
他今晚一定要去找南稚问一问,究竟是不是把他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