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末,新/冠横行。
卢卡斯在科隆机场停车库里锁好车,边走边扯出口袋里的口罩戴上。 他戴口罩的原因40%是为了身体健康,60%是为了遮住口罩下面的傻笑。他抑制不住胸腔里温/热的感觉, 他等不及要接未婚夫回家。
“你的未婚夫……”
“是你,Jenschen。”
去年夏天这段记忆总让卢卡斯兴奋得脊背酥/麻。严昀杉鼻尖泛起的红晕,啼笑参杂、极力保持镇定的样子,和他们16岁那年在克/罗/地/亚城郊,苍绿林荫下接/吻时的表情一摸一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请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严昀杉还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把摇摆打战的声音压稳。
“来帮你找回你自己——这是斯图加特音乐学院
的入学指导,我都打印出来了……十到十一月之间申请夏季学期,新年之后考试,明年三月开学,在此之前你可以慢慢跟老板、同事告别。”
“ 但是……”
卢卡斯举起手示意严昀杉先别出声,再抽出几张文件,“我去年在波恩城南和朋友合伙开了工作室,工作时间很自由。等我们结婚之后我就不用再交单身税[1],夫夫一方不工作的话税/级还会降低,所以……每个月给妈买养老保险,就算我们再养个小琴童也没有问题。还有,这套房是爷爷留给我们的,遗产/税已经交完……”
“你要我辞职?” 严昀杉还停留在震惊阶段。
“除非你真的热爱这份工作。旁边那座单层别墅是建给妈以后养老住的,客厅朝向花园那面是给你设计的‘舞台背景’……”卢卡斯继续讲解。
“等等等等。”严昀杉还是一脸不敢置信。“卢卡斯,你疯了?”
“唯一疯狂的只有你去斯图加特上学那三年我们只能周末见这件事。”
严昀杉向后退了几步,扯开领结和衣领上的扣子,深吸了几口气,搓着额在房间里踱步,脸色发白。“等等,卢卡斯……我们没怎么联系的这些年……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因为你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卢卡斯上前握住严昀杉颤抖的双手,压在胸口。“现在你还有借口或者顾虑吗?”
严昀杉用眼神索求解释。
“16年我生日那天,你送我的那首乐曲,是用于示爱的三段体小夜曲不是吗?”
“好了好了,知道你下了功夫去研究乐理了。” 严昀杉眼神忽而开始闪躲,似乎不想让他继续讲下去。
“那首曲子是《Liebesgruß 》(爱的礼赞) ,法文名《salut d’Amore》,是爱德华·埃尔加(Edward Elgar)向妻子求婚时作的曲——你送给我的,是一首求婚曲。”卢卡斯的嘴角不禁咧得更开,“当着‘女朋友’面对别人求婚,也只有你做的出来哈哈哈。”
“ 所以你跟明娜……”
“ 是的,我从妈那里要来了她的联系方式。”
“你居然撬走了我的‘商业合作伙伴’。”严昀杉笑着摆头。
“那么……”卢卡斯向他贴近,捧起严昀杉的脸,用中文问他,“你愿意嫁给我吗?”
“噗” 严昀杉忍俊不禁,眼里水/光/荡/漾,“不是教过你不能这么说吗?”
“那你再教我一次,该怎么说?”
“……我们结婚吧。” 严昀杉的眼眶再无法阻止热泪滚落。
卢卡斯吻掉他脸颊上的泪珠,“好。” 双手已经轻车熟路地解/开严昀杉的皮/带扣。
“你在录音的话现在就给我暂停!接下来的不要录进去。”
被当场抓/获的卢卡斯不情愿地回了声“好”,扔下手机,扯掉腰/带,时隔多年,终于如愿扒/下严昀杉身上的挺阔的西裤——正是他把严昀杉带进主卧室的初衷。
那张贝多芬的奏鸣曲谱一直没送出手,作为青涩初恋的纪念被裱了起来,挂在卧室墙上,此刻正午睡的它恐怕会被床架剧烈晃动的声响吵醒。卧室下方的厨房里灌满午后的阳光,风的纤纤长指翻开台面上的菜谱,都是赵娟的手稿,都是严昀杉爱吃的菜式。
几份多余的请帖在客厅的茶几上眺望花园里飘扬的彩虹旗。请帖上均写着:订婚宴会,7月20,Lukas&Jens……只有严昀杉那份请帖是特例。
花园的一角,杏仁树苗伸开手臂吸取夏日的爱/意,它想快点长高,去看看二楼卧房里的风景。皑皑如雪的桌布像是抱着长桌的天使之翼,角落里干瘪的充气水池小声向它打探少年们的归期。
那年严昀杉告诉他要去成长,要去见见世界,他去了。他飞到南美的孤儿院里做志愿者,他乘火车到法国上烹饪课;他再也没有碰过酒/精,他再没逃过课;他学着面对孤独,学着承担责任,学会认真工作,学会忍耐,学会等待,学会守护……他以行动告诉爱人,你是对的。
现在他同样要以行动告诉严昀杉,你错了,初恋不该是垃圾桶里不成型的松饼,初恋是可以到白头的;我们的婚姻会是爱情甜蜜的果实,你的梦想不用为现实让步,我的梦想也会实现。
“咻————” 机场的自动玻璃门滑开,干燥的冷气扑了卢卡斯一身。他用手机的查了下斯图加特的航班,“未延迟”,口罩下的笑容又灿烂了些。
严昀杉在三月开学后不久就因为新/冠停学了,到六月份才恢复上课。卢卡斯不知道这是不是世界帮他缓解分离焦虑的方式,但他会珍惜接下来和未婚夫“困”在房子里亲/密无间的时光,也许能劝动严昀杉毕业之后跟他去领养一个小琴童,或者按严昀杉的话来说“陪大龄乐高爱好者玩玩具的小伙伴”。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们未来的孩子“你另一个爸爸跟我求了四次婚。”,他猜想严昀杉会皮笑肉不笑地反驳,“别听他瞎说!”。
卢卡斯在到达厅等得手心发痒,他想化作一阵疾风将爱人袭卷入怀。严昀杉戴着金丝眼镜、黑色口罩,西装革履地背着琴走出来,与他相拥。这个机场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当年12岁的他也戴着眼镜,提着黑色的小提琴盒。卢卡斯后悔当时没有拥抱他,此生就少了一个拥抱他的机会。
年近30的卢卡斯不再执着于那句“我爱你”,他知道严昀杉的密码都是他的生日,这是他在说“我爱你”;严昀杉放弃舒适的休闲装,穿西装坐飞机是在说“我爱你”;严昀杉把琴背在背上以空出双手来拥抱他是在说“我爱你”;严昀杉在公众场合与他拥抱是在说“我爱你”……
“Ich liebe dich, Jens.(我爱你) ”
“Ich dich auch, Lukas. (我也爱你)”
他们隔着两层口罩轻碰了一下嘴/唇,携手走出机场,走出这一切开始的地方,走向初夏的无边光景,走向他们的未来。
他们的路还很长,还很崎岖,但是紧握的手,再也不会松开了。
当我敲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2020还没有结束,他们的故事,也还在继续……
注释
[1]单身税算比较高的税级,比如单身是10%,结婚后就会减少到7%。(数字没有实际意义打个比方而已)就是zf鼓励结婚成家,结婚有孩子的家庭税会少些,变相等于收入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