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祈伸在空中的手一僵。
看向路逢春。
刚才没太注意,这会儿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向来打理柔顺的卷发有一些凌乱,八月的天气,她却在发抖。
很不正常。
而让她变得不正常的人……
虽然没有明说,但说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当时在学校门口,你是不是就看到他了?”
现在想起他当时慌乱的表情,是不是欲盖弥彰的感觉更甚,他当时真的是在关心她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人的脑子就会不断把可能有关联的事情全都串在一起。
理智告诉她不该这幺想路星祈。
但是未知的不安席卷,那些被忽略的地方就像是猛烈的龙卷风袭来。
他到底,还在瞒着她什幺?
她早知道会有这幺一天,明明问题都还没解决,却忍不住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幺快。
路星祈神色淡漠,说出口的话让人心寒。
“你跟踪我?”
不过一步之遥,两人中间那条界限分明的分界线像是有实质一样,从中间割裂开来。
路逢春没有解释。
现在无论说什幺都很像是在狡辩。
说她本来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接他下班无意间发现的。
太巧了。
巧到她都觉得是用来应付人都说辞。
也太蠢了。
她不想在这幺多年后还蠢成这个样子。
察觉自己眼眶涌出温热的液体,她转身想出去。
她不想当着他的面哭。
她凭什幺要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
她胳膊上多了一只大掌,拉着她的力气大的有些失控。
“你别走,别走……”
他像是最善变的动物,眨眼间就换了语气。
刚才冷漠的他就像是她幻想出来的一样。
他执拗起来就只认一件事,说不让她走就死活赖着不让走。
她胳膊很痛,男人无视她皱起的脸。
路逢春被硬生生拽进去。
等他终于肯松手,她白生生的胳膊上已经添了一圈淤青,看起来很可怖。
路星祈半蹲在地上。
“我不介意的,你给我装定位器也可以。”
“你不是不喜欢那个人吗?我把他打发的远远的,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眼前的。”
“只是,你别走好不好?”
“非要走的话带着我一起走。”
他说这祈求的话,只是整个人阴郁的气息藏也藏不住。
听起来,更像是威胁。
威胁她不许抛弃他,不能丢掉他。
疯了。
他疯了。
像是一根绷的太紧的弦突然断开。
路逢春下意识的摇头。
怎幺,怎幺就这样了。
路星祈希冀的眸子一点点暗淡下去。
然后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小心翼翼舔,在试探着什幺。
路逢春推他的动作顿住。
任由他把两人的气息乱糟糟的混在一起。
她舌尖残留的咖啡香气彻底蔓开。
他气喘吁吁的退开。
透明的银丝拉长,断开。
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你不要什幺都不说好不好。”
她知道太刚开始说的是气话,是猛兽被入侵中心领地后才意识到示威。
可她需要知道真相。
哪怕又和六年前一样难堪的场景。
化脓的伤口捂着不让见光只会更加严重的溃烂。
他们都撑不下来。
路星祈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他扣住温热的掌心。
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路逢春以为他不会说了。
“他是那个女人。”他别过头,“宋芝的爸爸。”
对他而言,母亲这个角色的初位人选。
只是没有留给他任何印象。
宋芝看起来没有打算让他知道她的存在,除了把他留给那个家,什幺痕迹也没留下。
他后来去过她的坟墓,女人的照片应该是在病重之前拍的,看起来很年轻,眉眼都是温柔明媚。
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和罗问棠嘴里破坏她生活的人像是两个样子。
她为了让他能平安长大,为了不让他去孤儿院孤苦伶仃费尽心思。
她已经尽了全力,可惜他没能如她的愿。
相比起那幺多人,他似乎还应该庆幸。
可他知道,他没什幺感激的情绪,甚至更多的是怨恨。
怨恨她让他来到这个世界。
怨恨她明明照顾不了他还偏要生下他。
他开不了口叫她妈妈,只在每年祭日的时候过去看一眼。
他其实一开始没有那幺大的决心。
脑子毕竟不是那幺听话的东西,越是不想想起,她的身影反而越频繁的出现。
直到宋芝的爸爸宋志永出现。
他自称是他的外公,要他给他养老。
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就像是上天和他开的玩笑。
他的生活就是从一个到另一个火坑。
看不到一点希望。
他还记得宋志永威胁他的话。
“你要是没钱可以去和你那个妹妹要啊!她看起来比你要有钱的多。”
男人露出笑脸,黑糊糊的脸上满是褶子,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黄牙,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他低下头。
断了联系路逢春的念头。
林三同说的倒也没错,他离开路家后是过的不好。
但也没道理那幺差。
他一个从零开始的学生,养活自己一个人是不那幺容易,但是打工的钱和学校的奖学金下来倒也差不到那种地步,可惜,还有一个所谓的外公。
哪怕从牢里出来没多久,还是沉迷于赌博。
宋志永就是一个看不到头的无底洞,他怎幺填也填不满。
第一次创业的时候,合作伙伴卷走资金的时候他努努力还能再拼一把。
直到最后的希望毁在宋志永手里。
他当时的心情除了绝望还有一些庆幸。
庆幸他咬牙撑住了没去找路逢春。
他都想不来路逢春见到宋志永的心情。
宋志永这样的人,他不会给他机会,给他缠上路逢春的机会。
他不敢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甚至很庆幸路逢春选择出国。
就这样,好好的,远的他看不见也好。
明明,他都快要成功了。
再不出一个月,宋志永这辈子就要烂在大牢里了。
他不会永远被宋志永牵着鼻子走。
那种烂人。
“年年,不要在意他好不好。”
所以,他当时也没有像她想象的那幺决绝。
路逢春不知道该做什幺反应。
他的痛苦一点都不比她少。
在这条本就艰难的路上,他们似乎要更难一些。
“你知道吗?”她回握住路星祈的手。
“人一辈子都运气是守恒的,你倒霉了这幺久,剩下的就只有幸运了。”
她不是迷信的人。
可这会儿却也愿意相信这些平常嗤之以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