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若是用诗意一些的词汇，该说“杏花微雨时”的。可在景墨当时的记忆里，那一日其实天气并不怎么好。不是“微雨”，而是足以将一整条街的人都赶回家的狂风骤雨。

他是景王府唯一的男孩儿。那个时候，父王刚刚过世，母妃跟着他一起去了，只剩下他独自一人支撑着偌大的王府。

他觉得无力。他本就是个从一生下来就魂魄残缺不全的孩子，不止魂魄不全，连身体都弱得不经风雨。

那段时间，他正日就像游魂一般，在府里转来转去。每次站在览山楼的窗棂上，他都忍不住想，就这么跳下去吧，跳下去了，兴许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可他却忘不了母妃的嘱托，一定要撑住景王府，景王府不能倒。十万墨云军不能就此变作一抔黄土。

那个时候，他年纪虽小，却也已明白，因为墨云军，景王府才一直屹立至今。可也正是因为墨云军，景王府才招致了今上的忌惮。

父王的死，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的端倪。可他那时因着伤心过度，便又大病了一场。也正因为这一场大病，他才生了自此跟着父母而去的念头。

那一天，他本是一如常日的时候那般在王府中如同一个游魂一般游荡的。走到一侧院墙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兴冲冲地说：“哥哥，你看，这里的桂花是不是比我们府里的好看？”

他抬头，发现院墙边的一株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桂花树，向外探出了头去。兴许正是探出去的那一枝，不知吸引了哪家过路的女孩子。

他本不想理会的，谁看中了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就是个早就已经注定了活不过四十岁的孩子而已。

“那我们就在这里看。”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回答。

那女孩子却撒着娇：“不嘛不嘛，我们骑木马，哥哥蹲下来，我要去摘一朵回去给娘亲看，娘亲一定会很喜欢的！”

那男孩子似沉吟了片刻。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墙的那一头探了出来，她两只手扒拉在墙上，然后用力支撑起小小的身体，利落地爬上了院墙，坐了下来。

她似乎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的，那往上爬的动作，竟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女孩子。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嘟着小嘴看着那株桂花树。

墙外的少年提醒她：“烟儿，你小心些！”

她连头都不转，两只手撑在院墙上，两腿小腿一晃一晃的，坐在那么高的院墙上，竟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似的：“知道了，哥哥你怎么跟娘亲一样啰嗦！”

透过纵横交错的树枝，他才看到那个身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看年纪，不超过五岁。

他疑惑地看着她，她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竟一点儿也没有偷偷爬上别人家院墙的自觉，还朝他摆了摆手，打招呼：“你好啊。唔，你是这里的主人么？”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却自来熟地笑道：“唔，每一朵花都好漂亮，你能帮我选一朵么？我要送给娘亲当生辰礼物。娘亲看了一定很喜欢的！”

她还真是一点儿偷爬别人家院墙，觊觎别人家花朵的自觉都没有。

他还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并不愿意与人说话，何况对方还是没断奶的一个小女娃娃。

“烟儿，你在跟谁说话呢？”院墙外的少年询问。

她回过头去，朝着下面看，笑道：“哥哥，这里也有一个哥哥，他长得比你好看好多好多！哥哥，我让他也做我哥哥，好不好？”

院墙外的少年有些头疼：“烟儿，你怎么见到个好看的就要人家当你哥哥啊？你这样，我这个亲哥哥怎么办啊？”

女孩儿疑惑地皱了皱好看的鼻子：“嘿嘿，那我不要他当哥哥了，让他当相公好不好？就像爹爹和娘亲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