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是我傻屌了,明明以前也不是没看过皇太女三个字,为什么会这样!
-----正文-----
姐妹二人闲话家常一段,姜霞便把她的几位幕僚介绍给姜昭认识,姜昭其实上辈子都见过了,还知道他们日后各自的前程,但表面上也只是微笑颔首。
“这位是李芳,李将军,我送你来河内的时候,他与我一同领骑兵,乃是帐下领军将军。”
她指着身材中等,看上去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又指着那一排看上去像是文士的几位一一介绍:“这位一天到晚眼睛长在头顶的是宪参军,拿着刀还背着书袋的是固护军,一直想说话的那个是王巩,他什么都好,就是很唠叨,是我殿中长史。还有这位跟了我很多年的的邓勇将军,多年前就因为护边有功被晋升为四品振武将军,但跟着我以后,就再也没升职过了。这些人是跟随我从凉州前往银川的人,还有一部分留在银川,在凉州郡,有许多你不认识的有趣的人,比如……那个谁,甲誉你过来……”
姜霞朝队伍最后的年轻小将招手,他立刻略有拘谨上前,抱拳单膝跪下,姜昭好奇看他,他本来还抬着的脑袋立刻低下去,涨红了脸。
就像过年被长辈叫出来表演,十足十的每个毛孔透着尴尬。
“看,这个是甲行道的儿子,甲行道追随我多年,为我出谋划策,瓦解分化了天山各部,赞誉一句谋国之臣,不为过。我本来以为他的儿子还小,没想到居然这么大了。他还杀了城外的一个叛军贼头,少年英雄,将来的前程不会小。”
看姜霞帐下人才济济,而且似乎各个都十分忠诚,姜昭安静听着,不觉走神对上他们各自日后的前程。
却听姜霞忽而随意道:“诸位,既然我家奴儿各位已经见过,我便吩咐你们知道,请各位日后可以把她当成我看待,把她的命令当成我的命令去执行,不要怠慢她,推辞拖延,我便感谢各位效忠我的恩德,与各位的情谊能够长久,你们可曾听清?”
众人微微诧异,似乎没明白过来这是场面话还是真的,但都还是立刻恭敬答应下来。
“唯。”
“嗯,如此甚好……”
大家彼此既然认识了,姜昭也就迅速将自己知道有关郑胗的事情一一说来,请示姜霞该如何对待这位上了年纪还搅风搅雨的大儒。
杀了他有些浪费,而且影响很坏。
还有那些世家,都不是她可以擅自做主的。
毕竟如今还是这些世家来管理天下,如果杀了他们的同一阶层的人,会引起他们的反弹,以至于他们无人可用。
姜霞听完姜昭的顾虑,微微沉思片刻,看向那群属官:“众位的见解呢?”
那位眼睛长在头顶,面容尚且年轻,容貌也十分出众俊雅的宪参军第一个出来行礼,容貌绝俗,声音清朗:“此事,我来之前就已经与大王说过,可惜,我在大王眼里,说话如苍蝇叮咛,除了讨嫌,一个字都懒得听。”
他也是个妙人,这居然是看姜霞宠爱姜昭,便故意和她告状,借题发挥。
好在姜霞似乎习惯了他这么说话,无视他直接看向王巩:“王长史?”
宪先生只能满脸无奈的退下。
被叫到的王巩正拿着兜里的纸笔正在写着什么,被叫,一脸茫然的抬起头,见姜霞眼神不善看着他,他尴尬一笑,拱手:“是臣失礼了,臣在计算攻打蜀中所需之粮草、器械……”
姜霞先是不解,而后很快恍然,又点点头脸色阴沉道:“是该算算,不过现在算不准。佐青这一计十分歹毒,有驱狼吞虎之意,他支持辅国将军葛仰,可刘彤虎视眈眈,他说动支持刘彤的郑胗前来,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就可以把河内搅个天翻地覆。让我和刘彤反目成仇。只怕他也曾经派人去找过鲜卑,要么是失败了,要么是还在进行的途中。如今我前来河内,他未必不会趁机动手挑动雍州和胡人各部攻打敦煌和银川?费尽心机,想是要在司州内动手。如此,我当然也可以摒弃前嫌,襄助刘彤,端看他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不过……你的要价太高,他恐怕不会答应。蜀中地势险要,攻城是没有那么容易……”
王巩又慢吞吞:“让郑胗写信即可,或派人前去挑动石靛……”
宪行患在旁边脸色不好,立刻快语阻拦道:“大王莫要听信他们,他们都只想快点让大王能占据蜀中,建设商道,以包围中原腹地。可此时亦缓不宜急,越是看上去美好的胜利果实,背后包藏的祸心也就越大。佐青在士林的地位非凡,如果争取不到他的态度,不宜妄动,大势未到。我还是建议将计就计,接受郑胗的人。将河内和冀北用心治理,与银川连成一片,再行反攻。此时大势所趋,便可不战而胜。大王若是将来要大治鲜卑之地,此乃上计。否则,我们要同时面对雍州、襄阳和鲜卑各部围攻。冀北已经都是老弱,缺乏青壮。一旦败退,二十年没有还手的机会。便是占据了司州,如何能北伐!大王乃天人之王,有不世之姿,若是您能东临三岛,南镇百越,西驱胡虏,北收大漠。使我疆域扩充到前代没有的辽阔,如此盖世之功,岂能因眼前这点蝇头小利而断送啊!”
宪行患越说越大声,脸色开始涨红,到最后,甚至瞪大双眼,浮现出狂热来。
而账内其他人,虽然没有他那么激动,显然也是这么以为的,还有人点头了。不过也有人支持王巩,一言不发。
王巩听他说完,若有所思,但又上前道:“为何西南商道不如北上商道?南取还是北取有何区别?宪师……”
王巩话没说完,李芳忽而上前一步,激动:“大王!臣认宪参军所言有理,蜀中难进难出,不如我中原腹地……”
“非也!蜀中和域外相连,和滇国有贸易往来,物产丰富……”
“锦都到甘肃有丝绸之路,洛水可联通……那南蛮地如何相提并论……”
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朝着宪行患和王巩发难,霎时间吵作一团。
姜昭看他们忽然吵起来,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甚至开腔骂人,本来正听得入神,不由瞠目,张了张嘴,看向正撑着手肘拿茶水画图的姜霞,为难轻声:“阿姊……”
“嘘!”
姜霞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画了个地图,标注了一下地点,垂眸画出箭头,随意道:“一会儿就吵完了……”
姜昭:“……”
感情这事儿还总有啊。
众人吵了半天,果然又自己安静下来,恳请姜霞决断。
姜霞没有给出明确答复。把他们都赶走了,眼看那些人离开,姜霞脸上神情才些许泄露出一丝松懈的无奈。
姜昭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猜测:“阿姊,你是想见到郑胗再做打算吗?”
姜霞不以为然:“我出面干嘛,那人无聊的很,是个老糊涂而已,你去见他就好,见完告诉我你的意见。”
姜昭十分忐忑,给她倒了一杯水,略显拘束:“阿姊,我怕我不能胜任。”
姜霞端起水杯,眼神却奇怪朝她看来:“你都能背着齐闻找入幕之宾了,还害怕个糟老头子?”
“噗……”
自己也端起水杯来喝的姜昭差点被呛到,脸色涨红:“阿姊,如何,如何知道?”
姜霞笑笑,又双目微微失神,意味不明道:“若是你不喜欢齐闻,便和离吧。免得他整日里想东想西,还耽误事情,我也可以把你走。想必,李沧不会介意跟着我一起走的。”
说着,还拿调侃的眼神看姜昭。
姜昭瞬间想起前世的事情,忍不住开口:“阿姊把和离的事情说的很简单,为什么阿姊总有这么多的勇气去面对很多非同一般的事情呢。同样是娘娘的女儿,但我和阿姊是不一样的人,阿姊每次说和离的时候,我其实会害怕,会担心影响到你的大事。我死也不愿意这样,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我再爱齐闻,我也会和他和离。我很没用,我帮不上忙,我讨厌自己动不动伤春悲秋,讨厌自己轻易就动摇,我更害怕阿姊其实很讨厌我。只是憋着不说出来……”
她说完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这些话,一时结舌。
姜霞听完她这一堆,还没有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才思索着缓缓道:“我怎么会因为局势让你……和离。什么劳什子大事……你和离能影响什么?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别和郭贵妃似得,一天到晚,挂记很多事情。能和离不好吗?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你想做什么事情,我要是……要是可以办到,我都会去做的。你怎么会是没用的呢。你对我,对我来说……”
她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一时没能说出来。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是,牙牙学语的姜昭朝她步履瞒珊的走来。
“阿姊,阿姊……”
缺牙的孩童梳着两个翘翘的辫子,笑的灿烂。
年幼的孩童扒拉着她的腿。
“阿姊……”
扬起脸看她,小脸红扑扑还有鼻涕。
她伸手嫌弃:“脏死啦,看看你,又到哪里去野了?要抱?抱个屁……”
骂骂咧咧,年少的她把孩童抱起来,带着她骑在脖子上,拿树枝去打太子,太子很恼火。叫宫人来抓他们,她把她背在背上,飞过城墙。
“阿姊,阿姊!”
她拍手在笑。
年少时,宫廷的氛围令她窒息,那些内侍无论男女脸上的神情都麻木而呆板,偶尔有生气的也很快泯灭,周围的人长吁短叹,大靖似乎气数已尽,她身在了一个不得自由的时代,尽管她比谁都飞得更高,看到的也都是无趣的风景。
路上有冻死的人,路边有卖身葬父,插标卖首的幼小孩童,贵族们在华丽的花船上,吹拉弹唱,歌舞尽兴。
她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过百姓,可很快,那些人又以另外一些方式被社会的黑暗所吞没,咕咚一声就沉入黑暗的深渊。
她也曾做过噩梦,梦到从黑暗里伸出来无数双破烂流血的手,哀嚎着求救。而醒来身边只有一个抱着她的幼小孩童。
如果……如果,姜昭有一天也在路边被冻死,被人凌辱,被人折磨呢?
这满地冻死的人,堆积在城外的尸骨,河上漂流的浮尸,那花船上被人折辱的女子,那些被囚困在贵族的后院里郁郁寡欢,被强抢来的民女……
都长着一张她最熟悉的脸呢。
绝不能……绝不能……
怒火会无端浮现,让她在黑夜里练剑,在熄灭灯烛的时候,火光跳跃在她眼中。
郭贵妃无法保护她们,灵帝也无法保护她们。
人只有靠自己!
“呼……”
“陛下,看有芦花……好多呀,飘到天上去了……”
“你对我来说……”
姜霞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人扑进怀里,她于是刚刚才勉强升腾起的一点关于亲情的思绪,立刻被撞开来,犹如芦花散了个干净。
能是什么呢,就是姊妹啊。和天底下所有有血缘关系的姊妹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么?
两姐妹抱在一起,姜霞伸手略显生硬的抚摸了一下姜昭柔软的脊背,不同于她身上那又硬又冷的护甲,姜昭无疑是柔软的,鲜香的,让人看到会快乐的,鲜活的,贴心的,弱小的,又无力的。但不妨碍她贴上去,拿自己的耳朵依偎一下她的脖颈,微微失神。
“阿姊,其实你也认可宪先生的说法对吗?为了长远考虑,王先生是个能看的长远,已经十足十的有远见了,可惜他格局不够,也许是缺乏历练……”
“不是,这种东西我感觉可能是天生的。”
“啊?”
“不过他也比宪有优点的,他在自己规划的那部分内执行力比我更强,光有格局,没有效果也是不行的,两个人都是谋国之士,可以托付……”
“那我,其实也有个提议。”
“什么?”
“阿姊,都说恩威并济,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不好?我可以帮你缓和与群臣的矛盾的。齐闻还要很久才好,我学着处理写事情好不好?我可以帮忙的,至于和离……暂时不急。另外,我要你无条件相信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记得这一点就足够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来阻止我,好不好?”
“嗯?啊?……你想做什么?你想做皇太女吗?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把宪行患派去辅佐你的,我给你多找两个人……”
“不用了,我会自己选拔人才的,你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你很奇怪,你说话可以把我说迷糊,我对其他人不会这样,不是相信不相信你的问题,就算你要伤害我,我也只会伤心,不会讨厌你。你搞明白这点没有?”
“……阿姊,你,你不要伤心,你要记得,去完成大事。一定要记得。你答应我。”
“哦,好。我记得了。对了,昭昭……为什么我老是想起芦花啊,我不记得和你去看过芦花啊,你还生病了…你站在彼岸看着我,身上都是血,你坠入江中,漂浮着被冲走,我想走过去,却总也……到不了……你好像,距离我很远。”
“……那是,那是梦。”
“梦?”
“对,梦都是反的,你瞧瞧,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