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休沐这两日我会很难捱，奇怪的是我这几日也没有想很多，多数时间都在放空自己，就连晚上入梦也鲜少搭理那两个擅闯者，只是静静的，让思维飘到与师尊朝夕相处十七年的点点滴滴。

毫无疑问，师尊待我是极好的，他在我身上耗费了很多心力。可我们之间也不似一般师徒，起码与我见到的其他山主与弟子之间是不同的。没有师父是可以去亲吻弟子的，哪怕只是额头和脸颊，这其中的意味没人可以明了与解释，我与师尊也只是心照不宣：他没教过我师徒间的“正常”样子是什么，也就当做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浮玉山上是有藏书阁的，可我并未去过几次。我不是不喜阅读，只是缺乏自主选择读书的兴致或者说能力，往往只是师尊递给我什么，我便看什么。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呢？搜刮回忆中的角落细节，想起了幼学之年，我正当活泼跳脱时，漫山遍野上蹿下跳，真是惹嫌。误打误撞来到了藏书阁门口，想起师尊总是从里面给自己挑选合适的书籍，而自己却从未进去过。

我眼珠滴溜溜一转，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浮玉山人烟稀少，这一整座庞大藏书阁也只有两名外门弟子看守和整理书籍，他们明显是认识我的，因为整座山，只有我是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

明心宗注重等级礼教，他们只是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大概是第一次见我进入这里的原因，但也仅仅是向我做一拱手礼，并未拦我。我在里面乱跑乱逛，无人管束，很是自在。这里大部分无非是经书与裨益修炼相关书籍，夹杂着些记录奇闻异物的古籍，我皆是不感兴趣，因为修为低下练不得，识字太少看不懂。

一溜烟顺着楼梯来到了最顶层，这里有一张大木桌，上面杂七杂八摞着一些书，还有被翻开未合上的。我猜这便是师尊平时看书的地方了。我来到桌前，好奇打量，莫非这些都是师尊正在修行的功法吗?

那本被看到一半的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字，我只随意瞥了瞥，捕捉到几个“极寒之地神物化神识，聚魂魄，生血肉”，“全然浸于鲛人之血中”等等大段的描写，便不感兴趣别开了眼。旁边那摞书籍中倒是有一本捕捉到了我的眼球，这本书封皮漆黑，唯独点缀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妖冶红莲，从侧面看书页已经褶皱泛黄，看来是被师尊翻阅了。

我小心翼翼将它抽出，翻开了它的第一页，只见上面写道：炉鼎者，不可多得之上等修炼器皿，常为貌美‍‍‌‎‎男‎‍‎‌‌女‍‌。上品丹法，以神为炉，以性为药……

人为什么会被称之为器皿呢？我想不通道理，噘着嘴往后翻了几页，见上面写道：上等炉鼎，肢体触碰便可调畅气机，协调脏腑；亲吻更可充沛灵力，以固神识；交媾双修之法最为裨益，调和阴阳，采阴补阳乃至修为大成......

我越看越觉怪异，正要再往后翻，一只大手忽从我身后伸来，一把合上了这本专门介绍炉鼎的书。这打手主人正是师尊，我慌张回身，发现他阴云满脸，眸色沉沉盯着我，无声责备着我的顽皮与无礼。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怒的样子，自是慌张不知所措，只会紧咬着下唇泪眼盈盈，哽咽拽着他衣角，支支吾吾：“师尊，小风错了，再也不乱跑了......师尊让小风看什么，小风便看什么，再也不会乱翻了。”师尊面色微微缓和，我便张开双臂，求他抱我，他无奈摇摇头，一言不发将我抱起，我泪痕还未干，讨乖亲上他的侧脸，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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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思恐极，我的记性其实很好，如果专心致志去想，那些画面便是会在眼前铺展开来，任我探索。可有些事情就是会忽略，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故意抚平那些奇怪之处，为我粉饰太平，专门精心为我营造了一个看似祥和温馨的环境。

我要不要去厌恶，甚至去恨师尊呢？我把这个想法翻来覆去嚼了许久，最后竟笑出声来。我什么时候如此神经质，真是小题大做。扪心自问，师尊对我做过什么吗？答案明显是完全没有。

只凭借些不着边际的猜想和够不上证据的巧合，我便要把这子虚乌有之事做实了吗。我把自己推进了怪圈之中，陷进了怀疑的泥沼，又瞎想瞎猜，最后再自我和解。若是偏要形容自己，那也只有“滑稽”二字合适了。

忽视梦中那二位整晚都欲言又止的神态，我的心情平静得可怕，甚至在梦中仍在修炼巩固功法，毕竟明日便要去历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姓殷的见我修炼的为正道之法，竟也一反常态未多说什么，反而还为我固息调节。

第二日一早，我睡眼惺忪，刚坐起身便发现门外立着一个身影。我倍感奇怪，简单拾掇了自己便去开门，发现原来是师尊。“如隔三秋”之感竟在我心头浮现，我向他行礼，他却把我重新拉进屋内。

师尊将我按到了梳妆镜前，不由分说拾起木梳，温柔将我头发梳顺。我有些恍惚，他已很久未这样过，他好像从某一刻开始就被某事绊住了脚，忙忙碌碌，牺牲的是我与他之间的熟悉亲密。一晃神，他已为我束好了发，还为我插上了一成色不似凡物的白玉发簪。

镜中的我与他离得那样近，他俊美非凡的脸孔让我不自觉直直盯着他，他开口：“很配你，小风，浮玉山上没有比你更俊的男子了。”

师尊的话让我忍俊不禁：现在山上除了外门弟子和杂役，只有我和他，何来这种诡异的比较。可我又忽然想起李景煜，凭心而说他是比我帅气许多，更有男子气概的，他现在在哪水牢里，过得又是怎样的日子呢。

我低下头，藏住了抑制不住的情绪：我很想他，他会不会也在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