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没有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从前阿雅渴望自由,渴望带着母亲逃离。
但现在看到皇宫里帝后一家子的相处后,他才明白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说来他母亲也是如此,因为父亲早亡,这才对年纪大上一轮的异域王快速沦陷,想要与他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
阿雅很怕,怕他重蹈母亲的覆辙。
虽然帝后很相爱,皇帝不像他的父亲,后宫中男女无数;皇帝的兄弟姐妹们也有自己的家庭,没有红杏出墙,叔嫂相奸。
但、但万一太子是坏种呢?
阿雅抓了抓自己的手,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很可恶,太子对他这么好,他还把太子想得那么坏。
但是……他真的好怕。
阿雅处于一种剧烈的矛盾中,理智上要他远离太子,之后不成婚,回南疆,他才能保证自己不像母亲一样。
但情感上他舍不得,他抱着侥幸的心,幻想他以后能像许越一样,拥有疼爱自己的丈夫。
阿雅母亲遇人不淑,但教育阿雅时仍叫他要对世人抱有希望,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异域王那样坏得彻底,他坚信阿雅能遇到喜欢并且善待他的人。
太子时常送东西给他,他在异域什么都没有,唯一做伴的还是丑陋的蛊虫们,对于这些小玩意,他感到新奇且爱不释手。
他是个俗人,对这些礼物攻势有些抵挡不住。
重要的是太子不要求他回报什么,他不用像母亲一样,在晚上送过去遭受折磨。
阿雅在皇宫内度过了第一个新年,从前他在异域国内,每天生活都一样,所以对过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这次不一样。
皇后给他准备了五六套新衣服,红的蓝的黑的白的花的素的……看得他眼睛都要花了。除此之外还给他塞了个红纸包,他回屋拆开一看,里面装了几张大银票,还有几两碎银。
他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不过皇后出手,这里应该不少。
阿雅知道这是压岁钱,母亲跟他说过这个习俗,他说红包是一个美好的象征,是长辈对晚辈的爱。
以往过年,母亲没有银子给他,只能给他蛊虫。
他在异域国过了十七年,身上一共十七条蛊虫,是阿雅母亲用鲜血偷偷喂养出来的,他用这十七条蛊虫,杀死了父亲的十七个叔伯兄弟,从父亲的脑子里,得到了第十八条蛊虫。
说起来,年后他就十八岁了,母亲的新年礼也没缺席。
许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阿雅低着头,一手拿着拆封的红包,另一只手里是肥乎乎的虫子。
数量之多,爬满整个手掌。
许越是个双儿,比女人胆子大些,但也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出门,随后拉着丈夫和大儿子的手才敢进来。
三个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阿雅玩虫子。
阿雅想起母亲说的礼尚往来,他身上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于是摸了摸手心里的虫子们,挑出最肥的三条,忍痛道:“送你们!”
那三条虫子似乎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礼物,粗壮肥硕的身子肆意扭动着,逐渐缠绕在一起,它们身上分泌出黏液,方便蠕动,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爱心状的东西。
许越冷静道:“不用了阿雅,我们没人会使用蛊虫,听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自己收好。”
见他们真不想要,阿雅这才小心的把蛊虫们收回到小盒子里。
皇帝也塞了个红包给阿雅,他送的礼物则是一套苗疆特有的服装。
阿雅眼睛一亮,他在母亲那儿见过一套差不多的衣服,只是后来被父亲烧掉了。
他没忍住把衣服抱在怀里,朝三人露出一个笑。
霎时间,天地万物失去色彩。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佳人如玉,举世无双,说的应该就是阿雅。
太子送的是一块玉,许越抬眼看了看,发现这是历代太子妃的信物。
当年季如君把这玉扭扭捏捏的塞他手里,后来立季心干为太子,他便趁早把玉给了出去,本以为这玉还得再过个几年才能送去,没想到不过是眨眼的事。
阿雅没见过玉石,他接过这块晶莹透亮还微微发绿的玉佩,见上面雕刻的似乎是一只鸟,仔细查看后发现是一只展翅的凤凰。
是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他也不例外,马上就把玉佩系腰上了。
许越皇帝和太子都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这傻孩子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大家他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吗?
年后半个月,季心干敲开了阿雅的门。
阿雅有些吃惊,随即害羞的低下头,太子老送东西给他,他一个没接触过感情的小双儿,面对追求自己的男人总会感到害羞。
“先前与你说过,年后送你回南疆。”
阿雅抬头,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
他原以为宫中人都不愿他去南疆,皇宫中生活比异域好太多,众人待他极好,他有时也在想,不去南疆也行,把母亲的骨灰安葬在京城也挺好,反正都在大封境内,也算回家了。
但现在太子说要带他回南疆,那可就不一样了。
阿雅对南疆感情不深,但也是个小执念,母亲的遗愿是把骨灰葬回南疆。
阿雅没什么好收拾的,当晚就住到东宫,第二天跟着太子出发前往南疆。
两个月后,二人及随行侍卫踏入南疆地界。
季心干拿出地图,“我们已经到南疆了,接下来便是去你母亲的故乡,你母亲家在哪儿?”
“家?”阿雅不解,“家在南疆呀!”
季心干道:“南疆如此之大,所辖城乡镇多达三百个,其中村落更是数不胜数,你得说出地名,我才能带你走下去。”
阿雅蒙住了,异域国虽然大,但人都集聚在王城内,其他都是大草原和牛羊,哪像南疆,东边一个村,西边一个镇,听太子这么一说,他脑子都快晕了。
阿雅母亲幼时丧父,十二岁丧母,独自在南疆内游历生存,跟着深山老人学习蛊虫技术,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南疆是他的家,却没说家里准确的地方在哪儿。
阿雅脸上露出迷茫。
季心干沉思后道:“既然叔叔说南疆是他的家,那便在南疆各处埋下叔叔的骨灰吧,这样一来,他能看的景色也不单一。”
阿雅点头,同意他这个做法。
季心干花钱请了一个苗疆人做向导,他们花两个月的时间把苗疆最出名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挑了几个人迹罕至但风景秀丽的地方埋下阿雅母亲的骨灰。
如此一来,阿雅母亲的心愿也算了了。
阿雅在世上没了亲人,对苗疆的归属也不强,母亲的骨灰埋完后,竟生出一种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迷惘。
季心干本可以就这么带着阿雅回京,这无处可去的小双儿虽还没有喜欢他,但早晚有一天会在他的糖衣炮弹下沦陷,而且他季心干也不是人渣,虽然是见色起意,但日后绝不会叫阿雅受一点委屈。他会像他父皇一样,给足阿雅尊重与疼爱,他会哄着小双儿给自己诞下孩子,让阿雅离不开他。
但他堂堂大封太子,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吗?虽然这也是获得媳妇的一种方法,不过季心干还是希望能让阿雅主动说喜欢他。
“阿雅不是喜欢虫子吗?”季心干拉着小双儿的手,认真道:“苗疆以蛊闻名,但真正擅蛊的人不多,你想学蛊术的话,我可以为你寻找老师。”
…………
转眼间,阿雅已经在苗疆待了半年,而季心干贵为太子,也一直没离开过。
阿雅在蛊术上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天赋,所有虫子到了他手里都乖乖的爬行,绝不攻击啃咬,甚至扭着身体摆出爱心形状哄阿雅开心。
阿雅的老师是一个刚从山里出来的老人,他不缺钱不缺物,就缺陈年美酒,太子爷阔绰,手一挥,大封各地的美酒都送了不下两坛,加起来有百八十坛,够小老头喝到入土。
那老头一眼就看出阿雅身上带着的断欢蛊,又瞧了瞧拿着新玩意来哄美人开心的太子,仔细瞧了一会儿把目光移到太子下腹,这么久没同房?可别是有什么毛病。
他闷了口酒,把傻徒弟叫到屋子里来。
“你身上有断欢蛊,你知道吗?”
“知道啊。”
“外面那小子知道不?”
“太子殿下他不知道。”
季心干的身份就没瞒着这小老头。
老头嘿嘿一笑,说:“阳痿啊,那好办,治好了又能坑几十坛酒。”
“喂,徒弟,师傅问你,太子是不是那话儿不行?”
“什么呀?”
小老头问了半天,才知道太子根本没轻薄过徒弟,就连拉拉小手也是最近才有的事。
季心干贵为太子,教养自然不差,对小老头那是毕恭毕敬,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太子身份看不起人。
时间久了,小老头都开始为太子谋福利了。
“傻徒弟,太子人这么好,你咋不跟他成亲?不喜欢人家?”
阿雅面红耳赤,说不上话。
小老头见有戏,看来他徒弟也不傻,“你别说啥跟我学蛊虫,蛊虫不久那么点东西,选虫养虫斗蛊王,百蛊书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会的?你老实说,是不是讨厌太子?”
“没有……”
“没有那你吊着人家?太子跟你在南疆都待了多久了?算上来回路程起码得在京城消失近一年吧?大封可不比那破异域小地,多少人希望太子犯错好参上一本?你不想想,他在这儿陪你这么久,朝廷官员该怎么想他?
再说了,太子都二十了,别人这年纪孩子都会跑了,他一心扑在你身上,你就没点表示?”
不是小老头道德绑架,他这傻徒弟每次看到太子都脸红,明明就是春心萌动,但老不承认,急得他这个快入土的人都忍不住帮忙加把火。
“可别怪为师不提醒你,太子可是香饽饽,他再喜欢你,你不跟他成亲,他就得跟别人成亲了,到时候他再喜欢你,有了媳妇孩子也不会对你好了,到那时,你哭都没地方哭。想通了就自己把断欢蛊解了,干点你这年纪该干的事。”
阿雅跟师傅聊完,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了许久。
太子对他极好,师傅也在劝他,但悲惨童年带来的影响之深难以磨灭,断欢蛊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这么多年都是断欢蛊在保护自己。
他要把蛊虫清除,将自己的未来都交付到季心干手里吗?
阿雅环顾屋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太子手笔,他喜欢小孩子的东西,因为年少时没有。太子殿下命人找来好木,亲自动手,雕刻出一只只生动的小马小狗小猫小鸡送给他。
所有人都说太子很忙——皇帝见他在南疆待得久,干脆命南方地区的折子往南疆送。
他是怎么抽出时间给自己弄这些小玩意的?
季心干第一次讨好心上人,他觉得送钱太俗,最后还是像书里的迂腐书生一样自己亲自动手做些小玩意送给阿雅。
在他拿出第三只小木鸭送给阿雅时,对方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屋子里。
“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应该回大封成亲。”
季心干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到阿雅又说:“但我身上有断欢蛊,我不想拿掉,你介意吗?”
了解什么是断欢蛊后,季心干不仅没生气,还松了口气,他就说阿雅怎么能在那种狼窝里安全长大,原来是身上有这种蛊虫保护,他轻笑一声,“蛊虫是保护阿雅的东西,我也会保护阿雅一辈子,这断欢蛊就算到我体内,也拿我没办法。”
断欢蛊是苗疆女子防止心上人变心的一种蛊虫,苗疆会蛊的人,特别是女人双儿,都会在自己身上下这种蛊。当初阿雅母亲恋爱上脑,听了异域王的谗言把蛊虫摘掉,不然也不会到后面那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而且这蛊最初只能在处子身上使用,交合后蛊虫会转移到男方身上,下蛊之人若大苦大悲,男方也会疼痛难忍生不如死,严重的甚至皮肤溃烂七窍流血。
阿雅被季心干亲得晕晕乎乎,但还是撑着对方的胸膛,问:“你、你真的不怕吗?要是你中途变心,喜欢上别人,会死的。”
季心干把人抱到腿上,低低的笑了两声,“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帝后恩爱二十载,直到今天还感情依旧,对孩子们的教育也与他国不同,若非如此,季心干早在四年前就被逼着挑选太子妃,那还能等到今日?他堂堂太子,二十岁还是童子身,若不是有父皇母后撑腰,朝堂上的大臣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季心干淹死。
阿雅被他这幅自信满满的样子迷得五道三荤,就像他母亲当初在草原上被异域王骑马的雄姿迷昏了眼一般。
但他不是他母亲,季心干也不是异域王。
阿雅不自在的扭扭屁股,感受到臀部抵着个硬物,他自己也有那玩意,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生活在那种畸形的家庭里,阿雅对性事不陌生,他红了脸,“要马上做吗?”
季心干搂住他,深吸一口他颈间的淡香,说:“不碰你,等回京完婚那天……”
“可是你这里……”
“不用管。”季心干无所谓道:“忍一忍又不会废掉。”他把阿雅腰间的玉佩拿下来,“说起来,这个还是大封历代太子妃的信物呢。”
“过年时送给了你,原以为你戴两天便会腻了取下,没想到天天戴着。”
阿雅不知道玉佩还有这种象征,这半年间太子也送过别的玉佩给他,但他觉得还是这个凤凰玉佩更好看,所以一直都没换。
“那、那别人都知道吗?”
“嗯,他们都知道。”
一想到自己天天戴着这玉佩,等同于大摇大摆的对着所有人说“我是太子妃”,阿雅就脸红无比。
偏偏太子没放过他,开始胡说八道,“这玉佩传了六位太子妃,大家都是出席重要宴会才戴上,说起来母后戴它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半个月吧?阿雅真厉害,一下子就戴了大半年。”
阿雅思来想去,给自己挽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天天戴着怎么了?再说了,是你没告诉我它的含义,谁知道这个东西代表太子妃……你在大半年前就送我这个,那时候你就想娶我了?”
“我们才见过两次!”阿雅一直觉得太子殿下是最近才喜欢上他,毕竟在皇宫里时他们才见过两次,虽然在东宫里季心干向他表白了,但他一直没当真。
说到这个,季心干有些无奈,“那时刚把你从异域带回来,担忧你惧怕男人,所以一直不敢去找你。但从看到阿雅第一眼,我就知道此生非阿雅不可。”
阿雅猝不及防的又被表了白,整张脸红的像猴子屁股,活色生香,诱得季心干没忍住又亲了他两口。
太子殿下也有怕自己克制不住的时候,强忍不舍从阿雅房内离开。
小老头发现太子和阿雅在他面前是越发嚣张了,咬耳朵拉小手都不回避,他咳嗽两声,引起二人注意,“你们怎么回事?”
季心干脸上带笑,说:“您来得正好,还想去找您呢,我与阿雅决定七日后返京,估计在明年年后举行婚礼,不知先生是否与我们一同入京。”
小老头摇摇头,“我老了,可离不开南疆,说不定半道上就没了。”
阿雅:“师傅,你少喝两口酒,就能撑到京城去了。”
你这臭小子!
酒可是小老头的命!
他捋着胡子,反问道:“人就像树一样,小树苗挪挪能活,小老头我这么老的树,挪了还能活吗?”
南疆与京城相距甚远,气候、环境大不相同,常听人说南方人到了北方都会水土不服,师傅年事已高,虽然能喝酒,但还真不一定能适应的了京城的水土。
思及此,季心干也不再强求。
出发的前一天,小老头又拿着几本情蛊书,当着季心干的面塞到阿雅怀里。
“这些都是厉害的情蛊,有破身前下的,有破身后下的,也有单独给他下的,你多下几条,以防他找蛊师解你的蛊。咱们蛊多,在他蛊师动手之前,一定折腾死他。”
季心干摇摇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侍卫,“师傅,您这话要是让我那些侍卫听到了,恐怕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喝止,您的脑袋就已经到地上了。”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说得很小声吗?”小老头背过手,“我穷,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些蛊术书籍就当送给你们小两口的礼物了。阿雅你很有天分,要是将来有了孩子,继承到你的天赋,一定要教他们蛊术!”
苗疆蛊术不轻易外传,小老头孤寡多年,本以为要带着这些东西入土,谁曾想这把年纪还能得个小徒弟。
皇室得到蛊术秘法,也不知是好是坏,反正他小老头只是送给阿雅而已,至于未来如何……反正他那时也死了,关他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