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出所料,贼已落网!”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他在这里拖延杨白亦,杨白亦何尝不是在拖延他!
杨白亦刚起身,还没开口说走,南稚就先乱了,“带我一起去!”
话一出口,就被房中两人齐齐注视。
“你去做什么?在这儿等我回来。”
南稚垂眸,便没有再出声,任由他们走了。他知道再说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让他们防备。他衣衫颜色深,行走在夜里不容易被发觉,于是他翻窗而出,暗中跟上了杨白亦。
眼下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有追去看看,是不是纯景事情败露被俘了。
出了后院,他们一路去往府中地牢。这也难不到他,紧跟着杨白亦就进去了。
地牢阴暗潮湿,几盏昏黄的烛火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熄灭的样子。那个影卫不知那里去了,只剩下杨白亦一个人的背影。
走了几步,杨白亦突然停了下来,说:“既然跟来了,就一起走吧。这里机关众多,你一个人危险得很。”
南稚躲在暗处一动不动,突然,杨白亦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一把拉住他拖了出来。
“不可能啊,你怎么会发现我?”
杨白亦瞥他一眼,“当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南稚瞥回去,“你不是文官吗?听声辩位,原来还是个不俗的高手。”
“这都不知道,可见你们手里的情报不完整。”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你们抓的是纯景?”
“对。”
“大人,你能不能……饶他一条性命?”
“不能。”
南稚也知道是这个结果。官场无情,斗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拔刀相向、枯骨成灰,全在一念之间。只是,纯景就成了两边争锋的炮灰。
但是,南稚还是要救他的。不为别的,只为他刚离开万花谷,初入恶人谷时,在那穷凶极恶的吃人地方,是纯景给了他一片心灵的净土。可以说没有当年的纯景,就没有如今的他。
所以,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纯景去死。
寂静的地道里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杨白亦突然问:“如果他日是我锒铛入狱,你是否会来救我?”
南稚想都不用想,“当然会。”
杨白亦点点头,又说:“那你可知,你们要偷的东西,于我而言有多重要?”
这正是他一直想问的。
“有多重要?”
“身家性命,全系在上面。”
南稚立马反驳了他,“可是,纯景说不会害你性命。他是不会骗我的,我知道他那个人,向来不会扯谎……”
杨白亦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冷眼瞧着他,南稚心头一紧,只听他说:“那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南稚被他突然变脸震慑住,顿时无言。其实,他心里更相信纯景,毕竟杨白亦心思深沉,他从来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而纯景和他是数年的至交好友,他最了解他的为人。
杨白亦看他神色,就已经知道了他心里的答案,转身带路时加快了步伐,南稚堪堪跟上。
南稚不知如何相劝,于理,的确是不该放过他的,于情……看样子也不会通融。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纯景被关押的地方。
纯景被绑在架子上,奄奄一息的垂着头,衣衫上一条一条的血痕,估计是被鞭打得晕了过去。
牢房中血腥潮湿,除了血腥,还有一股腐烂的臭味,陈旧的桌子上铺陈了一排刑具,牢房里正站着四五个人。看样子,劫狱也是不行的,就一个杨白亦他都不一定打得过,再加上这四五个的话……
他和杨白亦刚进去,几人见礼,说:“大人,属下撬不开他的嘴……”
杨白亦摆手示意不必说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指使纯景。
“哗啦”一声,一盆凉水当头淋下,纯景悠悠醒了过来,抬眼看见杨白亦身后的南稚,眼中起了一丝波动。
杨白亦踱了几步,将他视线挡了去。他默了默,开口道:“大人,很抱歉……”
“抱歉的话没有必要说。你来之前,应该就猜到会有这个结果。”
“是,猜到了,但我还是要来。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陛下于我有救命大恩,我站在哪一边,都不是个东西。但是,陛下他……很可怜。我今日被俘,没有丝毫怨恨,但求大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给我个痛快。”
“你要知道,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大抵是因为南稚在这儿,他话说得隐晦,没有道明详细,“所谓的情分,上次我已饶过你一条命,只怪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回来。”
纯景面无血色,脸上水珠滑落,虚弱的道:“那就,任凭大人——”
话音戛然而止,牢房中寂静了一刹,影卫纷纷拔剑出鞘!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大人带来的人,会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横在了大人的脖子上!
“都别动!”南稚移步到杨白亦身侧,瞧了瞧他身后五人,见他们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又转眸对杨白亦说,“你也别动。”
他看似镇定,其实,他根本不敢直视杨白亦的眼睛。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得很,枉费杨白亦对他如此信任。而他,却在这种时候倒戈相向!
“你要救他?”
尖锐的匕首横在颈侧,被挟持的人没慌,他自己倒是慌了,手一抖,在他皮肤上磨了血痕。
“放了他!”
“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休想!”
杨白亦瞥了他一眼,举步向他走了过去,一不小心,他脖子上又添了新痕。南稚看得心惊胆颤,跟着他的步伐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
杨白亦又近了一步,他也跟着又退了一步,朝他大喊道:“杨白亦!你再上前一步,死了活该!”
杨白亦目光沉静,竟直接大进了一大步,南稚惊叫了一声,匕首滑落,摔在青石地上一声明快的脆响。
与此同时,他也被杨白亦猛的拥入怀中。
这人!他怎敢?若是方才他真不收手,这一扑过来……
“你舍不得伤害我。我若是连这点认知都没有,谈何了解你、喜欢你?”
南稚从他怀里挣开,抓着他的手说:“算我求你了,放了他,就这一回好不好?下次再遇到他,你要做什么我绝不拦你!”
杨白亦深吸了一口气,“你希望他怎么死?”
“只要你放过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原本想给他个痛快,如今想想,似乎便宜了他。”
“不……”
“要不就砍下他的头,悬在城门暴晒三日。如何?”
“我求你……”
杨白亦突然冷声呵斥道:“南稚!你若再为他求情,信不信我把他剁碎了喂狗?”
南稚一震,忽然遍体生寒,瞪着眼睛说不出半个求饶的字。为何那个温柔儒雅的杨白亦,会变得如此陌生?是他变了,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眼睛瞪得久了,酸涩的流了泪水下来。
杨白亦突然掐住他下巴,“你一直都很坚强,从不在我面前掉眼泪,今天你为他哭?”
他眨巴着眼睛,又是两行泪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心里绝望有、委屈有。更多的是一心想着当初提醒了杨白亦,让他小心身边的人,却因此害了纯景。越是这种时候,越会想起当初,世事纷扰,好的坏的全都涌上心头。
是不是……一切全错了?
杨白亦看他绝望的神情,又气又心疼,真不知该怎么对他才好。他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扭头对影卫吩咐了几句,走了出去。
纯景震惊的看着他们走远,他万万没想到,南稚为了他宁愿得罪杨白亦。怎么可能?
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攥住了,还晃了晃。
他低头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