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想说的话:】
历史部分不要过分较真 。1945莱茵河战役前后
(卑微建议:请深呼吸,放慢速度看,效果更佳。题材极度mg,不得已用了很多拼音,影响观感实在抱歉。)
-----正文-----
序.
夏的体温融化了阿尔卑斯山颠的冰雪,圣洁之水涌入莱茵河道,德意志的父亲河,养育着延绵两岸的青翠和美丽传说……
1
1944年,隆美尔将军逝世[1]的那个深秋,一台重型轰炸机被德/军的88毫米高射炮击中,于莱茵河畔紧急迫降。
西岸防空炮旁的小士兵扶了扶偏大的头盔,把炮手的肩膀拍得“砰砰”直响, “西格蒙德(Sigmund)!!太厉害了,又打落一架!!” 说着和一小队人冲向坠落的敌机。
连续发射的后座力甩得西格蒙德头昏脑胀,耳中长鸣还未散去。他不知道该不该为飞机上的敌人感到怜悯,他清楚这台飞机是从南面——从刚被轰炸的美茵茨(Mainz) 城里飞来。它是位圆满完成了任务,凯旋欲归的功臣。
但是他打偏了,上面肯定还有幸存者。恻隐之心不敢承担这次失误,所以把责任推卸给长风。
机翼上的火点燃了河岸边的枯黄野草,点亮了西格蒙德胸前“最佳炮手”铁十字勋章。
“是一架兰开斯特!英军的飞机!” 草丛里的少年大喊,背着枪押出一个加拿大飞行员。他满脸黑灰,曲着脊背剧烈咳嗽,军/装上大片血迹斑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个幸存者……” 西格蒙德低声自语,他清楚兰开斯特上通常有七个人。这群飞行兵没有伤害过他的家人,他不介意多留几个活口,减少几分杀人的罪恶感。
“操你妈!你给我去/死!” 一个炮手向俘虏挥舞着稚嫩的拳脚。
“停下!”年轻的上尉横腿把他拦下。
“可是!我的母亲!我的两个妹妹!都在城里!!!他们都……” 小炮手忍不住啜泣起来。所有空/军助手(der Luftwaffenhelfer)[2]都是些没成年的大男孩,战争的血爪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撇向崩溃的边缘。
“沃尔特(Walter)别哭了,这是战争!每天都有人死去!”一个年长的士兵“安慰”道。“你没学过《战争法》和《日内瓦公约》吗?不能杀战俘。”
“靠!去他妈的《战争法》!!你们的家不在美茵茨!!你们当然无所谓!!!”
“你把他杀死了也没用,他死了战争也不会结束。” 西格蒙德补了“一枪”。
“你他妈也给我去死!西格蒙德!他没死就是你的失误!” 沃尔特的“炮口”转向战友。
“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看守活着的战俘!” 上尉把沃尔特粗暴地拖走,就像拖走失了爪牙的动物一样。
“他是敌人!为什么不能杀?!”沃尔特的委屈溢于言表。
“因为这不是我们的行事方式,这有悖人道主义!因为这是上级的命令!你只需要服从!” 上尉把他摁回岗位上。
轰鸣声近,意味着又有一架飞机将划破天际,西格蒙德晃了晃脑袋把头盔摆到舒适的位置,握紧扶手,炮筒直指灰暗云端。
2.
“谁学过英语?” 上尉抱着双臂问面前这一排小兵。
西格蒙德虽不明长官的用意,还是诚实地举起了手。
上尉指了指餐盘,“战俘营的宪/兵暂时没空来接他,在此之前我们得当那个加/拿/大人的保姆。把这个给他送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是。”
这个由二十几个少年和五架高射炮组成的防空站,孤单地倚在美茵茨城郊的河岸,只有破旧的农舍为年少的士兵遮风挡雨。曾经的大谷仓是士兵的宿舍,窄小的畜棚是关押俘虏的监/狱。炮火是色彩单一的烟火,爆炸声是震耳欲聋的音乐。严寒夺走了夏日戏水的笑声,如今只剩满地凋零的寂寥。
西格蒙德敲了敲棚外的墙,走进“牢房”,放下餐盘。他有些诧异,炮灰和护目镜下面是这样一副干净英俊的面孔。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战俘问。
“西格蒙德,西格蒙德. 赫尔曼(Sigmund. Herrmann) 。你呢?”
“弗兰克. 安德森(Frank. Anderson) 。你的名字很独特。”
“我妈妈说我的名字取自远古神话[3]里的英雄……神把剑插进一棵树里,只有‘西格蒙德’可以拔出来。”他用几个直白简单的词,东拼西凑成语法错乱的句子,不确定弗兰克听懂了多少。
“石中剑。” 弗兰克莞尔,西格蒙德注意到他左脸颊上有个小酒窝。
“什么?”
“在我们的文化里,这个故事叫《石中剑》。”
他听懂了?
西格蒙德的心脏亢奋地撞着胸口——他已经习惯了,因为战场总让人心慌。但是这种胸腔里温热得发痒的感觉,他找不到解释。
他慌乱地记起此行的任务,“下一个轰炸点是哪?”
“……我无权告诉你……”
“……” 西格蒙德抿着嘴点点头,早料到是这个答案。任务已经完成,却还想在这个阴暗的畜棚里逗留。 “……能给我讲讲《石中剑》吗?”
“好啊,你知道亚瑟王吗?……” 弗兰克挑出最通俗易懂的词为他讲述。
尽管只能听懂几个单词,但双眼睛里流转着的、精妙绝伦的情节,就足以让西格蒙德在奇幻世界里流连忘返。他在弗兰克的眼底,窥见了没被轰炸烟雾污染过的蓝天。
弗兰克的笑容对他施了“遗忘咒”,让他忘了对方是敌人,忘了他们身陷战场,忘了他们是手上都沾染了几十、上百条人命的“杀/人/魔”;他的声音是带着魔法的橡皮,擦掉了国界,擦掉战士身上的军装,只剩下“人”——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人。
在幻想世界里躲避现实的的少年终要回归。
“他没说下一个轰炸点是哪。”西格蒙德向长官汇报。
“算了,本来审问敌人也不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实际上也无权铐/问他。” 上尉挥手作罢。
西格蒙德被免去了“审讯”一职,也失去了见弗兰克的理由,但他心里悬着不知名的念想,战火停飞的缝隙总会不自觉地“经过”那间“牢房”,趁机与弗兰克礼尚往来地交换故事。
一个说英语,一个说德语,鸡同鸭讲,竟然都能奇迹般地心领神会。
3
轮到西格蒙德站岗的夜晚,星光拨开了白日里的硝烟,夜色清凉明晰,他把背上的步枪拉至身前,背靠木墙,问了一声,“ 你睡了吗?弗兰克。”
“还没。” 墙后传来回应。
“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
“东岸战俘营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把你接走,上尉说路还没疏通,好几座桥都断了,他们过不来……只要活到战争结束,我们就都能回家了。”
弗兰克鼻腔里嗤出似笑非笑的一声,没有回答。
“不知道沃尔特怎么样了……”西格蒙德裹紧大衣凝视着河流下游,稀疏乱草企图掩盖莱茵河的身姿。
“那个逃兵吗?” 弗兰克回道。
“是啊,希望他没有被宪/兵抓到……或者被一枪打死……”西格蒙德轻叹了一声。 “你们的文化里,有罗蕾莱的故事吗?” 他问,河水的奏鸣曲为他们的夜谈打掩护。
“好像没听过。”
“我家在莱茵河下游,就是罗蕾莱用歌声引诱水手投河、船只撞礁的那个地方[4]。我的妈妈,我亲爱的妈妈给我和弟弟讲过这个故事……还有,我家乡河岸的青山上种满葡萄,晶莹饱满还特别甜,我和我弟弟小时候经常去偷酒庄主家的葡萄吃……”西格蒙德说着说着脸上浮起痴笑,很快又沉下嘴角,“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它只会持续几个月……现在我只祈求我的家人平安就足够了。城镇,山河,国家……我太渺小,顾不了那么多……”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干脆咽了下肚。“哎,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有延绵雪山和广袤草原,湖泊和河流都是天空的颜色。冬季很长,三月的积雪高至膝盖……”
西格蒙德似乎听到了他喉咙里的哽咽。
弗兰克停顿了良久,才接着说,“如果,万一我能等到战争结束,万一我能回到加/拿/大,我想回爷爷的农牧场当个农民,与小麦和动物作伴……战争结束后你想去做什么?西格蒙德。”
“我还没想好……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还没上完学,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吻过姑娘……”
“那男孩呢?” 弗兰克用德语问。
“当然没有!”
“噢,我开玩笑的。”
西格蒙德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惨白的月光描摹出城镇残破的轮廓,一阵寂静后,弗兰克柔和的声线从墙壁后面探出来,敲敲西格蒙德的肩,“给我讲讲罗蕾莱的故事吧。”
“我讲不好……不如唱给你听吧——我妈妈教给我的民谣。你不要告诉别人,军队里不允许唱家乡的歌……” 这些违反纪律的话,西格蒙德只敢向弗兰克倾诉。
“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总是这么悲伤。一个古老的故事,它叫我没法遗忘。空气清冷,暮色苍茫,莱茵河静静流淌,映着傍晚的余晖,岩石在熠熠闪亮。一位少女坐在岩顶,美貌绝伦,魅力无双……”
少年青涩的歌声悄然顺流而下,一曲家乡的民歌,唱落了战士不轻弹的眼泪。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都有自由的灵魂,可以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如果没有战争,他是痴迷神话传说的懵懂少年,他是热爱生活、风华正茂的青年——都是让母亲自豪儿子。但是战争要求他们成为弹无虚发的炮手,成为投掷炸弹的飞行员——成为让国家骄傲的士兵。
“怎样才能让战争消失?” 西格蒙德吸了吸鼻子。
弗兰克抹抹脸,“不知道,这是个千古难题不是吗?我想……也许要靠经济贸易——用签合同的笔代替枪/只和大/炮。”
4.
频繁的轰炸截断了宪/兵来这里的途径,严冬已至,弗兰克还被“关押”在这个小防空站里。
入冬后的轰炸机多得像是谁往天上抛了一把芝麻,盟军的坦克似乎有意要把山坡夷平。无暇顾及战俘的士兵干脆把弗兰克捆绑起来,丢弃在农舍里。
“所有横跨莱茵河的桥都已经被炸毁了,要逃命只能游泳过河了!” 几近弹尽粮绝的时刻,上尉终于接到了转移命令。
“那个战俘怎么办?!” 西格蒙德还惦记着“敌人”。
“让他自生自灭吧!不会有……” 上尉说完又犹豫了,咀嚼了一下自己的话,取下步枪推到西格蒙德怀里,“去,给他一发子弹,让他走的舒服些。” 语毕,转身喊出命令, “所有人,到岸边集合!”
二月的白昼极其短命,傍晚的天色已黑如烧焦的尸体。但是二月的凛冬正值盛年,那化作疾风的臂膀向大地投出无数锐利冰茅。
西格蒙德自作主张把战俘救出“监狱”的时候,大队伍已经游至河中央。几团炮火在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咆哮:“快逃吧!快逃吧!”。
融雪无赖地把河岸搅成沼泽,还自私地掠走了日光留下的、微乎其微的暖意。西格蒙德颤抖着解下腰带,脱掉连体衣,塞进背包,抬头对弗兰克说:“你可以选择跟我们一起渡河……或者等盟军过来救你——如果他们会救你……”
他把背包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上,用脚探了探河水,恐惧借他哆嗦的嘴发出了声:“我还不想死……我要保护我的母亲……我还,我还没有……”
“别怕,西格蒙德,你会活下来,你会继续保护你的母亲和你的弟弟,你会活到战争结束……你会回到学校,你会亲吻你爱的姑娘,你会变成一个80多岁还相信神话传说的老头。” 弗兰克也解开衣扣。“我陪你过去。”
西格蒙德这时才注意到他腹部的伤,拳头大小的创口在昏暗的光线下犹如张着嘴的深井,似乎还围着一圈略微反光的白脓。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没敢仔细看。“战地医院就在对岸,战俘营也有医生和护士,他应该能得到救治的。 ”西格蒙德心想。
河水卷着冰刃,每一缕水波都立志剜走一寸皮肤。他们把干燥的衣服放在木板上,手扒着漂浮的木板,双腿拼命打水,头发里掺着星月。
待他们扑腾靠岸,大队伍已经没入东岸的浓墨深处,留下一地冷得发抖的水洼。
最后上岸的两人趴跪在河边,疲惫发软的双腿还无法支撑他们继续逃难。
凌冽的风一点一点抽走他们的体温,锥骨的寒把他们的心脏挤碎。四目相对,静默如夜幕沉重,只有喘出的白气迷蒙了滑落脸庞的月光。
弗兰克将西格蒙德扑倒,捏着他的双肩亲吻他的唇,赤/裸的胸膛贴在一起,传递着体内仅存的温暖。
西格蒙德的手臂不自知地环上弗兰克的背。黑夜下更显乌青的唇瓣冻得有些发硬,冰冷的河水在舌尖缠/绵,西格蒙德这才发觉,莱茵河水的味道,是甜的。
“西格蒙德!快跟上!” 前方飞来的催促声把这场“意外”草草席卷。
东岸的大防空站接济了这群“xi/特/le男孩”[5]。
西格蒙德和弗兰克自渡河那晚再没交换过一个字,再没见过一面——再没有合理的借口相见。
防空站里人员充足,分工明确,轮不到西格蒙德去看守俘虏。他只在红十字护士的闲聊碎语中隐约得知,“弗兰克高烧不退”,“没有足够的青霉素”。
他也只能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刻意“路过”软禁着弗兰克的房间,像不安的看门狗一样来回踱步,期待风能吹来几句关于弗兰克的消息。
防空警报终于得以歇歇嗓子,几日后,宪/兵队的越野车来接走了战俘。
西格蒙德追了出去,军/帽被迎面的风掀飞几次。
他注视着其他战俘和弗兰克孱弱的病体被押上车。
“快上去!为了你们我还得跑这一趟!” 宪/兵对着弗兰克的后腰踹了一脚,把他塞进车门。
另一个军官捏着帽檐整理了一下军/帽,“都是因为那愚蠢的条约。”
“长官,请你们记得给那个加/拿/大兵找医生。”西格蒙德知道自己不该出声却还是没忍住。
“呵,这小子——” 踹人的那位哭笑不得。
“我们需要你来指导工作?” 另一个宪兵用傲慢的鼻孔瞟了他一眼,“砰”地关上车门。
“抱歉,长官。” 西格蒙德垂下眼道歉,以沉默送他们离去。
“再见,弗兰克。” 他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尾气道别。
直到冬季凄凉的晨雾,毫不留情面地穿过他心口的空洞,西格蒙德才意识到刚刚那一瞥就是最后一面了。
西格蒙德捏紧双拳,指甲插进手心。他用力咬了咬下唇,莱茵河水的滋味还弥留在嘴边,“见不到就见不到,有什么所谓!”
莱茵河印绿了山冈,粼粼水面仿佛美人鱼流光溢彩的尾鳍。半山的葡萄藤扭着纤腰,仰头亲吻阳光,它们头顶的游云没有掺半丝杂质。
午后的风撵来一缕乌云,故里的细雨润着新建的工厂,西格蒙德驻足和平的雨露里眺望,远处的云雾犹如白纱一般,轻柔地嵌在山沟里。
二/战结束,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战后他立刻回到了课堂上,随后考入大学攻读国民经济学,心无旁骛地一路攀爬到博士学位。
他需要忙碌,因为一旦停下来,被伊人迷离了的回忆就会把他淹没。西格蒙德不知是否该感到庆幸,曾有这么一个“敌人”柔和了战争丑陋的脸。莽撞闯入他梦里的不是飞机坦克,而是那个冰凉的吻——午夜梦醒,把他的心揪得窒息的吻。
那个吻明明还没有结束,是刚落笔就夭折的故事。
西格蒙德不知道弗兰克后来怎么样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等到战争结束。他不想、也不敢去打听,不敢去触碰“弗兰克. 安德森”这个名字——他害怕听到答案。
就当他还活着吧,就当他回到了大西洋彼岸的农场。
西格蒙德甚至能想象出他跟奶牛说话时的憨态。他一定穿着黑色的胶鞋,上面沾满干草。他草帽下卷翘的金发被热汗濡湿,眼中收着巍峨的落基山,酒窝里盛满笑。他的牧羊犬坐在谷仓门口搔耳朵,圆润的大白鹅在池塘里舞蹈……
弗兰克不在西格蒙德的生命里了。静谧的寒夜没收了他的声音,莱茵河岸疯长的野草掩盖了他的足迹,湍流河水冲散了他的身/躯。
西格蒙德只好把他收藏在深秋的金风里。
辗转指缝的光阴似流水。
1962年,已经是国际企业高管的西格蒙德始终没弄清楚那个吻的含义。他还在回味,还在思索,还在挣扎。
那年盛夏,他在父母的建议下结了婚。
三年后的深秋,一个新生命睁开了好奇的双眼,他湛蓝的虹膜,是飘在雪山之巅的纯净蓝天。
“您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吗,先生?” 助产士把西格蒙德拉出初为人父的复杂情绪中,手上托着待填的出生证。
西格蒙德从胸前——曾经挂着铁十字勋章的口袋里抽出钢笔,在出生证上写下“弗兰克”。
他抬起眼帘,冲护士微微一笑,近似呢喃自语地解释道: “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
完.
2017的烈日叩击着病房的玻璃窗,西装革履的金发男人眯着眼拉上窗帘,随即轻手轻脚地坐到病床边。
病床上的西格蒙德冲他勾了勾嘴角,氧气面罩隐藏了微笑的踪影。
“爷爷,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别激动啊……我和严(Jens)不止是继兄弟,我们是恋人……” 男人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吐露心声。
西格蒙德颤颤巍巍地摘下面罩,以便于笑容绽放,“是这样吗卢卡斯(Lukas)?”
“你不生气吗?我爸知道的时候还说‘你是同性恋你就不是我的儿子!’”
西格蒙德平静地问道,“我跟你说过你爸爸名字的由来吗?”
“说过很多次了,那个加拿大飞行员的故事——因为你想纪念你们的战地友谊。”
“我跟他其实……” 西格蒙德露出不明显的痴笑。
“我的上帝啊,爷爷,你意思是你跟他也……那你们战后还有联系吗?” 卢卡斯问。
“他在1945年就去世了。”
“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说他回到故乡了吗?”
“没有,他死了……你知道吗,卢卡斯,他本来可以有更体面、更安祥的死法,本来有被盟军解救的机会,是我把他送到了纳/cui的手里……因为愚昧无知的我没有看清战争实质,没有看透人性,没有听上尉的话……”
西格蒙德把面罩压在鼻子上,长吸一口气后又移开,“你记得前几年我们一起看的纪录片吗?”
他有些气短,一句话要截成好几段。
“不是每个俘虏都会受到公平的对待。弗兰克很‘幸运’,遇到我们这一群‘心慈手软’的青少年,而且我们的长官遵守了《日内瓦公约》,没有亏待过他。”
“但是对于部分na/cui来说,战俘没有人权……”
“……不说了,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老人说完,把面罩重新盖在鼻口上。
卢卡斯稍一挑眉,不慎漏出眼里的星光,“你记得06年的世界杯吗……”
“是少年时的初吻啊。” 西格蒙德心想,全然憋不住眼角的笑,“我很清楚它的味道。”
回忆如初春的莱茵河水涌入脑海。
西格蒙德花了几十年才领悟,原来弗兰克早就知道。他知道是逃跑就会被一枪射死。他知道他大概率是被晾在那个防空站里等死。他知道到战俘营的真实面貌。他知道那个农牧场,是回不去的故土。
只有西格蒙德天真的以为,活着到了战俘营,就能在战争结束后平安返乡。
西格蒙德同样花了几十年才理解,为什么在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里,弗兰克饱受伤痛的折磨却没有主动放弃生命。为什么他心甘情愿像牲口一样被“囚禁”在那片荒地。为什么弗兰克舍弃获救的最后一线生机,陪西格蒙德游过滚着“刀子”的冰河。
为什么他说“我陪你过去(I,ll accompany you) ”,而不是“我和你过去(I,m coming with you) ”
西格蒙德终于破解了那个吻的含义——是弗兰克的诀别书,是他遗愿清单上的最后一项,是一句 “对不起,西格蒙德,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弗兰克没有活路”,na/cui宪/兵的态度早把话摊开了。所以西格蒙德花了战后的一生,去说服自己“弗兰克还活着,他荣归了故里”,否则他无法承受,是自己“害死”了弗兰克。他不知道弗兰克是在越野车后座永远地闭上了眼、是在宪兵的枪支和拳脚下断了气,甚至是为na/cui的“科学研究”献了身……
大限将近,西格蒙德才肯与自己和解,才能够坦然面对“弗兰克没能够等到战争结束”这件事。
“卢卡斯,你给我念一段《石中剑》吧,英文版的,锻炼一下你的英语。”
“……好的,我亲爱的爷爷。” 卢卡斯起身去拿桌上的书,皮鞋的硬底在瓷砖地上踩出清脆的“哒哒”声,听起来就像是转速极慢的飞机螺旋桨。
西格蒙德被一阵困倦突袭,致使他把孙子的背影夹在沉重的眼睑之间。昏沉的房间骤然大亮,亮得像是冬日里耀眼的白雪,他在白光里瞥见了皑皑雪山,还有在那山巅盘旋的飞机……
是你来接我了吗?真是无趣,居然是飞机,我还盼着天马呢。
你说的没错弗兰克,我80多岁了,还相信神话传说,所以无论你在哪个神话里的亡者国度,我都会找到你。
注释:
[1]埃尔温·隆美尔将军,“沙漠之狐”,“nacui战神”。在xi特le的逼迫下,隆美尔被迫于在1944年10月14日在卡车上服毒自尽。当时在nacui德国的官方通告中,隆美尔是因为头部的伤势发作导致大脑栓塞而死。
[2]可以理解为二战时期协助空/军作战的童/兵,大多是15-17岁。
[3]“树中剑”:北欧神话中(日耳曼神话),英雄齐格飞之父西格蒙德拔出了主神奥丁的化身--无名老人插在大树中的神剑古拉姆(Gram), 象征着荣耀与灭亡。《石中剑》的原型。
齐格飞是屠龙英雄。出自《尼伯龙根指环》,即《魔戒》里魔戒的原型,其中“莱茵河的黄金”象征着人类对权力的欲望。
[4]罗蕾莱,在德/国哥布伦茨(koblenz)——德/国最北的酒庄区附近。
罗蕾莱原系莱茵河上一块能发出回声的悬岩的名称,后在民间传说中被喻作一个美貌的女妖。据说有一个少女因情人不忠,愤而投河,死后化为水妖,坐在这块岩石上,一面梳头,一面歌唱,用歌声引诱船夫触礁沉船。
[5]xi/特/勒男孩,可以理解成当时对这些童兵的称呼。因为他们都是xi特le青年团里出来的少年。
♦️对战俘的法律地位作出明确详细规定的国际公约有:
1929年的《关于战俘待遇的公约》,
1949年《关于战俘待遇的日内瓦公约》,
1977年《关于1949年日内瓦公约附加议定书》等。
上述公约中规定合法交战人员包括参战的军人,志愿部队人员,游击队员,民兵,及其他因战争原因而遭受拘留的人员。
♦️待遇原则
-拘留国应对战俘负责,给予人道待遇和保护;不得虐待和侮辱;不得作为人质,不得损害个人尊严。
-不得没收战俘的私人财物。
-战俘的住宿、饮食、医疗卫生应得到保障。
-不得命令战俘从事危险性和屈辱性的劳动。
-战俘可以拘禁,但除对违反法令的战俘适用刑事和纪律制裁外,不得监禁。
-战事停止后,应立即遣返,不得延误。
-在任何情况下,战俘不得放弃公约所赋予的权利的一部或全部。
-在一人是否具有战俘地位发生疑问时,未经主管法庭作出判决之前,享受本公约的保护。
♦️虽然上述公约规定了对战俘的各种物质和人格尊严的保护,但在实际战争状态中,战俘往往享受不到公约所赋予的权利,交战国双方破坏国际法关于战俘待遇的原则的规定是经常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