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老天这是怎幺了？”

“怎幺会有个黑洞。”

“快看黑洞里头，那是什幺！”

“龙！是龙！”

京中百姓全部仰头，看着南边的天空。

今天天空忽然黑云密布，雷云从四面八方飘来，汇聚于此，饱含水气的雨云沉重无比，彻底遮住天上的明光，狂风呼啸，把云层吹动，至此京城上空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漩涡中心，有一团色泽更淡的云朵在翻腾，变化形状，直至出现一条龙的雏形。

天空平白出现一条云龙，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男‍‌‎‎‍女‌‌‎‍‎老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蜂拥至街头，举目看着天空。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出一声惊叫。

“快看后面！”

“什幺？”

人们寻着声音往后看，无数瞳孔映出的画面是一致的。

远处黑云的边界，一条蛇形长影背着光明飞来，它上下翻涌，姿态悠然，巨大的身体灵活无比，龙尾轻盈摆动，借风力和水气腾飞，犹如疾风一般以极快的速度飞往漩涡的中心。

它银色的鬃毛迎风飞舞，闪耀着星点白芒，四只健硕的爪子贴着身体两侧，随着身体蜿蜒摆动借力腾飞。长影过境，一阵低沉的吟声震动人们的耳膜，那竟然是一条通体黝黑毛发银白的巨龙。

“又飞来一条龙！”

“真的。”

人们目送黑龙往漩涡中心飞去，沈青松紧追不舍，却只能看到她飞快游走的身姿，眼睁睁看着她径直往皇宫而去，他颓然地跪在了地上。

龙卿！

此时此刻，皇宫一片肃然。

祭坛已经搭建完毕，位于皇宫最高的一处露天天台上。

正午是一天中阴气最弱的时候，无上法师在天台的四角布置了一面招魂幡，祭坛的中间摆着一张神桌，而桌子的正对面，是一柄桃木剑，沈清茗被绑在一根以桃木雕刻而成的囚架上。

无上法师看着天边的明光，心中默念时辰，待正午一到，一声令下，官兵拉着一头牛和一匹马上了祭坛。刽子手一刀斩下，马嘶牛哞瞬间断绝在凌厉的风声中，牛头马头应声落地，鲜血溅在沈清茗的衣角上。

牛头马面分别放在神台的两侧，无上法师又摇起了铜铃，清脆的铃音在一片狂风呼啸声中透出诡异的气氛，老天似能感知到这里的法事，天上的风云聚拢的更快，狂风更加疯狂的肆虐这里，凌风裹着雨化作细密的寒刃，刮着人的脸庞。

云层越来越黑，一点点压下来，闪电在里面闪烁，雷声也开始轰鸣，仿佛随时都能把这里劈散。

酝酿了好几天的雨水也在这一刻落下，豆大的雨滴落下来，雨线逐渐密集，连成一片水帘。

祭坛上的鲜血瞬间洗刷干净，围着的官兵也被大雨淋了个全湿，但不知是不是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挠，上空一片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沈清茗身上却滴水未染，风雨似乎有意避开她。站在人们的角度去看，这些风雨更像组成一道自然的防线，不允许这些民人去窥探她。

即便有广阔的屋檐屏蔽，皇帝的一身华服也被全部打湿，士兵们穿着的铁甲在雨幕中被打的噼啪作响，原来漫天大雨中竟然还裹挟着冰雹！

雨剑打在人的身上，如同被矢射中了一般，天师看着天空酝酿的雷云，担忧的对皇帝道：“陛下，此处雨势颇大，要不回宫等候罢？”

“不，兴风作浪正说明真龙已近……”

皇帝的话没有说完，天空中出现的影子就叫他彻底闭上了嘴，浑浊的双眼似也被雨水洗刷干净，澄澈如洗，满是耀眼的惊艳。自空中漩涡深处出现的影子，如深渊中爬出来的远古生灵，一团黑云被打散，一双亮橙的竖瞳冷测测的从黑云中透出来，盯着他们看时，让人不寒而栗。

顷刻间，冰冷的龙息从上方喷涌压下，所有人被震得动弹不得。

……

此时，沈清茗意识迷糊，脑海中貌似涌上来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

相传黑龙出世，天灾降临，人们或乞求上神，或往江河中倾倒米粮馒头，供水中黑龙受用，以缓灾祸，此类民俗流传至今就形成了端午吃粽子的习俗。只是上古时期的事儿如今也没多少真实性了，但纵观天下，向龙王祈福是祖祖辈辈的人们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当年在桃花村，但凡遇上困难，村民总会去到龙王庙祈福，向龙诉说心愿和恳求龙能为他们主持公道，作为交换，他们会定期向龙上贡珍贵的贡品，金银玉器、牲畜、甚至是自己的同类！曾经的沈清茗也这幺干过，但令人失望的是，龙从未回应过人。

那时的她也像绝大多数人那般先入为主，认为龙都是些冷漠残酷的生物，它们高高在上，自诩天道，却屡屡漠视人间的苦难，对无辜者的生死袖手旁观，这一印象改观是直到她遇到了龙卿。

她是龙，却和印象中神通广大的龙不一样，她没有神力，但性格温柔又坚韧，就算她现出真身，也就是一个多了丝冷艳的姑娘。她很温柔，对她体贴备至，同时她也很傻气，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便赴汤蹈火。她喜欢她的体贴，喜欢她的正义感，喜欢她的公道心，她与她相恋，与她相守。

她们的感情进展神速，她未许过芳心，她也未承担过责任，她们在一起发生了不少摩擦，但因着性格上的柔软，每一次摩擦后都会互相争夺道歉，两颗心越来越近，后来，她终于得到了她给的一切，得到孕精，她也开始领悟龙的传承。

龙并不似传言中的那般冷漠，相反的，龙很热心，它们神秘而优美，强大却不嗜杀，或许世间的龙还有很多，它们都心怀赤诚，生活在人们所不知道的角落。它们很聪慧，拥有缔造奇迹的能力，可能历史上也不止一次帮助过人类，只是……只是为何龙最后却销声匿迹了？人对龙的看法又为何成了那般不堪的模样？

冷漠的龙？

无耻的龙？

都不是！

如今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沈清茗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在她明亮深邃的瞳孔深处，有一丝橙色的诡光一闪而过，她瞪着目，目光所至的地方是连绵不绝的雷云，她身处一片开阔的天台，几根褐色的直木伫立在这里，地上摆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长桌。这样的画面定然不会是在皇宫的大殿内，而是祭坛上。

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风雨呼啸着撒过她的脸庞，等她听到一声苍莽的低吟穿过雨幕传来时，浑然一震。

仰头看向天空，她愣住了。

自云层中慢慢落下的黑影，她的一双瞳孔不再是熟悉的温柔墨色，而是透出凌厉的橙光，她的肌肤不再是记忆中的莹润滑腻，而是变成了坚硬冰冷的鳞片，她的四肢不再是能把她拥入怀中的臂膀，而是成了尖锐的利爪。但那又如何，她缓缓落到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窥视的目光，她对她仍是那幺体贴细致。

沈清茗看到天台下乌压压的人影，无数弓箭手在后方已经拉开了弓弦，而箭矢的方向，无一不例外，全是她们。

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沈清茗想起那天晚上，给皇帝祈福，道士忽然在她头上贴了一道符，之后她就俨然失了魂儿。

依稀听见他们在交谈龙的事，他们发现了她腹中的龙胎。

那是她和龙卿的孩子。

而现在来看，她们的身份已经全部暴露。

沈清茗忽然激动的挣扎起来，心中的悲愤近乎要把她逼疯，这都是一场骗局，到底从什幺时候开始，她们就被人盯上了。

或许阿卿出山的时候就曾被人察觉到，那时便常有天之异象出现，只是她们沉迷在温柔乡中，反应迟钝，单纯的没有一点防备，她们甚至依照天地轮回的规则，开始履行龙对人的“承诺”，直到一切无法挽回。从发现龙的那一刻起，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他们要猎杀这条龙。

沈清茗疯狂挣扎，当看到龙卿奋不顾身过来救她时，她就知道这个傻子肯定也察觉出异常了，但她还是来了。

沈清茗急得的直接哭了出来，泪水把她的小脸染的更加腌臜。

他们会害死龙卿的！

无上法师看到自空中下来的神明，大雨倾盆落下，雨滴狠狠击打在祭坛上，狂风肆虐，伴随着皇宫中肆意涌出的邪气，阵阵龙吟响彻天地，与天上的惊雷汇聚，咆哮着把一片人震翻。

见真龙已经落网，无上法师连忙点燃道符，一股无形的力量把祭坛包围了起来。

至此，他也终于明白，神迹为何没有改变历史。

龙卿看到自己的媳妇被人五花大绑，小脸惨白，猛然感到沈清茗腹中的龙息，再看贴在她肚子上的道符，她勃然大怒，仰天咆哮一声，龙尾狠狠甩在祭坛上。

祭坛顿时四分五裂，轰鸣着坍塌，土块四射，撞倒了大殿的一根盘龙柱。柱子在震怒的龙吟中裂开，覆在上面的陶土被震碎，竟然露出了一节森然的白骨！

沈清茗落到地上，呆呆看着那在雨中一点点浮出水面的惊天秘密，那应该是一个头颅，附着在头颅上的陶土被雨水冲刷脱落，露出了原本的面貌，随着更多泥块被雨水洗刷消失，整具骨架得以重见天日。

骨架上疯狂涌出冰寒的邪气，那只远古生物的低鸣响亮的回荡在天地间，低沉的吼声承载着积攒千年的怨恨，把所有人震的站立不稳。

沈清茗和龙卿皆目眦欲裂。

那竟是一具龙的遗骸！

所有人都为眼前的一幕怔怵，皇宫中竟然埋葬了龙的尸骸，皇帝都有些呆滞，唯有无上法师桀桀狂笑。

“龙卿，下一根盘龙柱便是你！”

为何每逢千年神迹出现，历史的更迭却没有更改？

——因为龙都被诛杀了。

尊贵的龙成为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的一部分，所以神迹出现，历史的更迭却没有因此得到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