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春知道,林三同来跟她说这些没有经过路星祈的同意。
路星祈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藏起自己的伤口默默舔舐,直到愈合让人看不出一丝踪迹才肯出来。
猫科动物就是这样,你往往看不出来他们有哪里不对劲,等到终于观察到不同去检查的时候,可能会发现他们早就一声不吭忍了许久。
但她不喜欢。
揣测一个人的心意并非易事,揣测一个善于隐藏的人就更是如此。
路星祈什幺都不肯说。
当年也是,现在也是。
她知道自己在迁怒,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该怪谁,说出口的话就越发尖锐。
靠的越近,伤的越重。
“我可怜还是令人羡慕,都和无关。”
是他的错,是他丢在她一个人,全然不顾独自一人的路逢春会受到什幺质问,也是他自作主张离开,不管受什幺罪都是他自找的。
自己的选的路后果得自己承担,他所遭遇的,他的存在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和有没有路逢春都没关系。
路逢春没想到他思考半天说的话是为了和她撇清关系,她不假思索出口。
“我们当然没关系。”
哪怕是言不由衷的话,也足够伤人。
没管路星祈受伤的的神色,她走的毫不犹豫。
久违的见面以不欢而散收尾,闹得很难看。
阳光明媚的天气,路星祈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的生活好像总是埋在污泥和尘埃中。
偶尔照射进来的微光,总会在片刻之间消逝的无影无踪。
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路逢春,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但她不想要他了。
林三同上前到他身边,目送远处消失的身影,满脸唏嘘。
“不是才刚见面,怎幺就吵的这幺凶,人都被你气跑了还不追?”
他在路逢春面前仓皇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阴郁的少年。
“你和她说了什幺?”路星祈声音冷的结冰。
林三同耸了耸了肩,扯出一个无辜的笑脸,他能说些什幺,左右不过是如实相告罢了。
告知她这些年鲜为人知的过往。
告知她一件件令人不快的小事。
路星祈闻言擡手揉了揉眉心,疲态尽显。
路逢春漫无目的的走,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有熟人的地方。
像是有什幺冥冥之中的缘分,她又走到了高中时去过的那个公园。
母校还在那里远远矗立着,明亮辉煌一如既往,墙面像是新刷过的,崭新又洁净。
坐在椅子上,她眼眶温热,明明没有声音,却能看见泪水一串一串的落下。
砰砰的心跳快要蹦出来。
一开始是不知道用什幺态度见路星祈。
在知道他受了那幺多罪之后,她就不想见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人,她好像没有什幺资格再把他拉回去,拉他回好不容易逃离的泥沼。
她怎幺忍心。
怎幺就偏偏是他。
不是说运气是守恒的,为什幺偏偏路星祈这幺倒霉
小时侯运气就不好,在家里像个透明人,长大了还是,在外面还要被人欺负。
那些人到底凭什幺。
她擡手擦眼泪,指缝里溢出的水痕越来愈重。
似乎要把之前几年的份都哭够。
路逢春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泪失禁体质。
模模糊糊间,前面打下一小片阴影。
路逢春看去,是小包方方正正的纸巾,黑色的塑封包装可以闻到一点醉人的古龙香水的味道,是熟人。
秦舒扬弯腰看着她,见她呆愣住,又把纸巾收了回去。
“你是海的女儿?”整个人像是泡在了咸涩的海水里。
捏着纸巾轻柔的在她脸上拂过,吸了水的纸巾湿答答的扁下去,他悄悄攥紧。
干燥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滑过她的脸颊,是很陌生的触感。
路逢春接过纸巾,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怎幺在这?”
听到自己的嗓音,她皱了皱鼻子。
秦舒扬见她有心情为这种小事烦扰,知道她情绪大概已经稳定了,懒散的开口。
“我闲着没事准备回忆胰腺癌美好的高中的时光,看你在这坐这幺久,怕你晕过去便宜了别人。”
路逢春瞪了他一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能吐象牙的狗怎幺也得算个国宝吧。”
情绪这个东西很显然需要连贯性,之前已经发泄的差不多,秦舒扬这幺一打岔,心酸的感觉慢慢褪去。
“我要回家了。”
秦舒扬勾唇,“很乐意充当司机。”
“走吧。”
路逢春被他逗笑。
车子在路边停靠,路逢春解开安全带,又照了照镜子,脸上还带着一点点薄红,但很浅显,不细看看不来。
“不准备请司机上去坐一坐吗?”
路逢春甩上车门,嘴巴张合。
秦舒扬听不清,但从口型中看出了她要说的话。
——没有司机会去雇主家。
行,真拿他当司机。
路逢春在家里难得的窝了几天,把手机完成的工作整理好邮件发给交接人的邮箱。
堡丽的装修她没有参与,设计师很有自己的想法,每一处空间的感觉都很不一样,在一处呆腻了就换个位置,体验感和换了个房子没什幺感觉。
浅色的单人沙发包裹性很强,看起来像是一坐就会彻底陷进去。
“年年,出来玩!”是潘静怡。
想起之前林三同问的话,她要了位置,去地库开车。
路逢春考了驾照,但是开车的次数不多,为了避免事故她开了一亮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宝马。
效果立竿见影,她哪怕是晚高峰周围的车也对她退避三舍。
到了地方,路逢春没有立刻停车,而是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位置。
这种电玩城潘静怡大概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玩吐了,现在故地重返是因为——念旧?
“你在几楼?”
确认了地址,路逢春利落的停车下车。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吊带裙,也没关系吧。
“年年!”潘静怡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生,一身青春的卫衣,是很熟悉的慵懒调调只是视线一直黏在潘静怡身上。
潘静怡打发人去买点喝的。
路逢春从她手里捻起两个游戏币随便找了一个娃娃机,下巴轻擡指了指男生离开的位置。
“搞什幺?”
“前两天约的炮友,感觉还不错。”
感觉不感觉的不清楚,只是周身的气质太熟悉。
“不是在找替身吧?”
潘静怡哂笑着看她,“替什幺身,我就是单纯对这一挂情有独钟。”
她点点头,挺好的,她要是对林三同念念不忘她才担心。
“和你小朋友玩怎幺还叫我。”都炮友了。
潘静怡脸色有一点红,神神秘秘凑到她耳朵边。
“厮混的太久了,有点吃不消。”
“美女,能不能加个微信。”
突然冒出的男孩打断了交谈。
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男生,头发垂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全是没有丝毫掩饰的好感,碎发遮掩的耳侧隐约闪过亮光。
路逢春怔了怔。
然后果断的牵起潘静怡的手。
“不好意思,我女同。”
小男孩一脸不可置信,视线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磕磕巴巴的道歉,然后落荒而逃。
等到人走远,潘静怡晃了晃指尖,看她的眼神都是不赞同。
“你现在拒绝别人的理由越来越烂了!”
路逢春顺势放开。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她把潘静怡仅剩的两个币投进去,娃娃机的爪子晃晃悠悠的,停在一个埋在玩偶堆里的屁股上,摇动拉杆,颤巍巍的爪子居然没有掉链子,可惜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娃娃掉落。
竹篮打水一场空。
瞥见买饮料回来的小男生,接过自己要的冰柠茶,路逢春识趣的撤了。
她再不撤都怕两人当着她的面直接干柴烈火。
恋爱还是得谈这种有新鲜感的,随意一个眼神都能拉丝。
她的好心情一直到走到停车位时。
不知道是谁,刚好停到她旁边,路被直接堵死。
她绕了一圈,终于在车窗前看到了车主留的联系方式。
手机听筒里嘟嘟的声音响起,同时,车上也传来了电话铃声。
路逢春移开手机,屏幕银光闪烁,车上的铃声还在响,她没听错。
难道车主忘记带手机了?
这种情况,应该可以交给保安处理的吧。
在她开始搜寻停车场管理人员的电话时,她面前的车子缓缓降下车窗。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用发胶全都梳至脑后,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彻底露出。
这个男人,看着她转了一圈找联系人的方式不肯出声。
见她开始打电话也不出声。
路逢春冷下脸来。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你挡到我出来的路了。”路逢春没忍住开口。
路星祁看她不耐烦的神情,心里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她只要肯对他说话,不管是看不起也好,厌烦也罢,都好过让他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
车里个的人在她耐心告罄的最后一秒终于出声。
“我把你车蹭了。”
“需要赔偿。”
他说的很冷静,就像是很平常的,我喝了你一口水一样简单。
可是,她今天才开出来的新车!
而且车子好好的停在停车位上!
“滚开,用不着你赔。”
“不行。”他顿了顿,“怕你讹我。”
男人脸皮厚起来简直突破人的底线,路逢春磨了磨牙,腮帮子有点发酸。
“那你赔,赔完滚。”她懒得和他在这耗,钱给她她自己去4s店里修。
“都说了,怕你讹我。”
路星祁很勉强的拿出手机,“联系方式给我,修车的时候叫我一……”
“我的电话一直没换。”她平静的打断他。
“我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换过,在这六年里,哪怕有一次你试着联系我。”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联系她,现在又藕断丝连着不肯断。
明明就不在意,偏偏又装成在意的样子。
以前可以说是受她逼迫,现在呢?难不成想继续报复。
她掀起眼皮,眸子是彻骨的冷意。
“你能不能别这幺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