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婕睁开眼时,意识还很模糊,所见景象皆是扭曲和崩坏的交错,只能感受到照在脸上的光线一阵亮一阵灭。
她缓了很久,才发现是巨大的抽风扇在缓慢转动,分割了外面的光源。
没几秒,额头隐隐传来混着黏腻湿意的痛觉。她磕到头被推进车里后,又马上被人用迷药捂住鼻子晕了过去,现在这阵刺痛反倒刺激着她的神经迅速清醒。
脑中晃荡的水平线开始稳定,奚婕低着头不动声色,开始观察四周。
她很快判断出自己身处在废弃的工厂或是仓库,手脚下意识挣扎,又很快放弃不动了。
她被绑在了椅子上。
离得最近的光源是她头上的那盏灯泡,亮得刺眼,光线之外皆是昏暗一片。
而在那里,有一群身影在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突然,猩红的火苗在半空闪过,有个人点了一根烟,缓缓走出了阴影。
“果然是你。”奚婕擡眸看向那个人,不觉意外。
季然煦不复之前光鲜亮丽的样子,满脸的胡渣,身上穿着的西装没有精心打理,满是褶皱和污迹。
这才是一个穷途末路之人该有的样子。
他吸了一口烟,看着前妻额头流血粘住头发,整个人晕晕沉沉,狼狈不堪的样子,愉快地笑出了声。
“奚婕,没想到你也会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
奚婕闭上眼,不想看他恶心的脸,脑袋飞速思考,之前的那个疑虑连同这次的意外证明了一件事,她身边有人把她的行踪告诉了季然煦。
这个答案并不难推导出,如果是秘书室的人,她们掌握她全部的行程,有更多合适的机会通风报信,这次在商场绑人还是有点风险。
而她们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忙季然煦,会当他的眼线,必然是被他许了好处,又或者是有什幺弱点……
她的身边,能知晓她的行程,又有可乘之机的,就只有一个人……
“是林叔告诉你我的下落。”
“是。”季然煦很爽快地承认,“他的女儿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可医院的名单根本轮不到他。我找上了他,说有门路能帮他找到捐赠者,只要他能透露你的下落。”
果然是因为女儿……奚婕垂下眼眸,心下叹了一口气。
“你也不用太难过被他出卖。”季然煦假模假样地继续说,“他一直以为我只是想找你求情,刚刚被我的人抢车,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你把他怎幺了。”奚婕闻言马上质问。
“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叛徒吗?奚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季然煦讽刺笑道。
“我问你把他怎幺了。”奚婕死死盯着他,声量陡然提高。
鲜红的血流过她的眼角,混着糊黒的眼线,污浊却锋利十足。
季然煦一时被震慑住,晃了一下神,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没死,我的人只是把他打晕,正躺在后车厢里。毕竟……”
他弯下腰,对着奚婕露出残酷的笑容。
“也不能太快被人发现你被绑架。”
“只绑了个司机,就以为天衣无缝了吗?“奚婕没露出一丝惊慌,就算屈于下风,还是挑衅似的与前夫对视。
“自然没这幺简单。“季然煦嘴边恶意的笑容更大了,“你车上的GPS包括装得最隐秘的那两个,还有你的手机,我都已经让人丢在一辆出城的大卡车上,就算已经有人发现你失踪了,他们也只会追着那个信号浪费时间而已。”
季然煦一顿,看到奚婕的眼神正想往下,又装腔作势像突然想起,说道:
“哦对了,你胸前那颗蓝宝石胸针,我也丢掉了哦。毕竟上面也装了信号发射器。”
他曾经是她的枕边人,自然知晓这些机密。
此话一出,他那不可一世的前妻终于绝望地低下了头,头发垂落,屏蔽她的脸,整个人像垮掉一样。
季然煦把香烟丢在地上,擡脚狠狠踩住碾压,只觉得胸口的恶气终于吐出,奚婕再能干最后还不是得任他摆布了。
“奚婕,不要以为摆出可怜样,我就会放过你。你让我受过的那些屈辱,我会一点一点全回敬在你身上。”
他靠近奚婕,手指摸上她的耳垂,被她偏头躲过,他不脑反笑,吐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轻声细语:
“该从哪里开始呢?先割你的耳朵,还是先割你的尾指?也不知道你那假仁假义的母亲和贱人妹妹看到了,会是怎样的神情?真想亲眼看看。”
季然煦越说越兴奋,表情开始癫狂。
“把你的身体一刀一刀割下来,一次又一次威胁她们付赎金,可是啊付了她们也不会再看到你你活着回去了,甚至连尸体都不会找到。”
“一个小时后有艄远航渔船即将出行,官方会以为它是去智利钓鱿鱼,但其实它只会停在公海,上面都是我的人,那里就是你最后的坟场了,等下就先把你的几块肉割下来,跟你家的老妖婆要点钱花花。没钱了,再继续往你身上割肉再寄回去。”
他想到什幺,笑得尤为恶心:
“也许你还是可以哭得可怜,让我的兄弟打发点时间,他们舒服了就会让你多活一段……“
“一分钱,你都不会拿到。”
季然煦愈发猖獗的话,突然被打断。
奚婕擡起头,与他对视,眼神毫无惧色。
她又重复了一次,语气笃定,没有一丝动摇。
“你不止不会拿到一分钱,你还会坐牢坐到死。”
她说得如此肯定,彷佛那就是既定的未来。
季然煦本想哈哈大笑,笑她痴人说梦,可奚婕的眼神却刺痛了他。
那乌黑的双瞳没有胆怯,没有愤怒,没有虚张声势,就仿佛只是在看着一只死掉的虫子。
为什幺不怕他?为什幺不快点求饶?为什幺不像条狗一样痛哭流涕!为什幺都落到这种境地了,还这样看不起他!
季然煦就算颓废依然俊秀的面庞,一瞬扭曲。
他扬起手,往奚婕的脸上狠扇了一巴掌,又马上揪住她的头发往上提,喊道:
“死到临头了还这幺嘴硬吗!等一下,我就先割掉你的舌头!”
奚婕被扇肿的脸终于凸显了一丝变化,不是眼泪也不是颤抖,是坚硬如石的狠意。
“你伤害不到我,他会来的。”
季然煦顿时像看小丑一样,嗤笑道:
“你该不会是说官家的那个小少爷吧?他刚刚的确是追着我们后面一段路,可很快就被我的人撞翻车,已经当不了你的骑士。”
官斯乐跟在后面?奚婕心生疑惑,才想起赵雪桦这几天提过官二少一直想跟她见面的事,因为一直预约不到,还直接开车守在她附近了。
他大概是见到她的车驾离商场就立刻跟上,结果就撞到枪口上了。
这样……反而是好事。
刚刚奚婕低头,不是因为丧气,而是不想被季然煦发现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刚刚,季然煦都只提司机林叔和GPS,没有提到秘书一句,这代表尤友友大概率没有被他们捉到。那孩子虽然有时少根筋,但有一种小动物察觉危险的灵敏直觉,大概已经发现她被绑走,及时通风报信了。
根据抽风扇外的光线推测,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距她被绑的时间大概也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官斯乐发生车祸的消息,也会马上被赵雪桦知晓,她是知道官斯乐最近蹲守的事情,这样有利于她推测出绑匪的路线。
最重要的是……他一定知道她被绑了。
那他就一定会来救她。
就算已经分道扬镳,就算已经决定离她远去,可是如果知道她有危险,他一定会来的!
这个想法宛如偏执症,在奚婕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坚如磐石。
所以,就算被季然煦捉住了头发,就算被他威胁着割掉舌头还是耳朵,奚婕不发一语,眼眶聚满热泪,却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某种浓烈奔放的感情正在涌动,正在支撑着她的头颅不要低下,正在支撑着她的眼神不要闪躲,继续直视季然煦这种卑鄙小人。
看到奚婕终于流泪,季然煦却不感痛快,因为她的眼神依然锐利,没有一丝屈服,让他更加烦躁。
他第二次扬起手,恶狠狠道:
“真是敬酒不吃……”
巴掌即将挥下之际,倏尔,头上的灯泡熄灭了。
季然煦顿时愣住,四处张望着,发现仓库的所有光源处都漆黑一片,连抽风扇也跟着慢下来直至不动。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
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也开始骚动,喊着怎幺突然停电了,快去看看。
“喂!发生什幺事了!”
他放开奚婕,往那群人走了几步,大声喊道,不知为何,手脚开始冰冷。
那些人没理会他,在他忍不住揪住一个人厉声质问时,还推了他一把。
毕竟他们并非真的是季然煦的手下,只是被他用金钱利诱来的的亡命之徒而已,根本没把季然煦这种弱不禁风的花花公子放在眼里。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去查看,也一个接一个的再也没有回来。
季然煦的某条神经跳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说过的……”
身后传来前妻平静的声音,季然煦侧过身,怨恨的眼神,却也参杂着一丝来不及收起的惊恐。
被扇叶分割的最后余晖洒落那人身上,只见她挺起了脊背,哪怕受限于人,哪怕血流满面,她依然高傲昂首。
“他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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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会再来三章才会结局,两个人打嘴炮的篇幅超乎想象的长。
是说这章写着写着,发现会造成前面的BUG,如果奚婕的胸针一直都有GPS的话,那她被男主载走的那一次,秘书直接查GPS就可以知道她的位置了。不过还是算了,就当那天奚婕没带胸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