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沁转向李斯璟,一字一顿,“太子殿下,烦您审审,为甚要毒害救了阖府老小、救了您的兄长?!”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轻抚前额,“他这儿不疼幺?那年,他比您还小一岁多两岁呐!”
李斯柏轻呼长息,缓缓擡头望天,心绞绞地疼、酸酸地胀……
酸胀渐盖过疼,暖暖、灼灼地,大少年脑里涌出个比年纪成熟的句子:她知你所有的疼,她可着劲儿抚慰它们。
李斯中朝梁沁打手势,起身!莫跪着!
李斯璟伸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她磕了个头才起身,眼眸蕴泪:“太子殿下一言九鼎,皇亲望族犯事,与民同罪!就是生母,亦不能毒杀儿子,逍遥法外吧?”
王淑慧冷嗤,就要是太后了?谁能定罪?
她更大声冷嗤回击。
王淑慧妄想残杀一个儿子,将其隔绝皇宫集权外,与另一个儿子天伦其乐融融,雍容华贵慈爱优雅母仪天下,受万民百姓景仰?
以现代话说,人呐并非结婚、凭证做爱生娃,便懂得如何做好一个父亲或母亲,不懂也不能做恶!
李斯璟看向王淑慧,王淑慧满脸堆笑,朝前走几大步,“小璟儿,我是母妃。”
“您为甚毒杀兄长?”李斯璟皱着眉头问。
梁沁立马紧着打岔,接连逼问:“您为甚毒杀亲生儿子?你怎生可以毒害亲生儿子?”像足现代死烂三遍洗脑广告,一句一个亲儿子,就是要扰乱她!
王淑慧被她搞得心烦,推了她一把,她趁势娇弱梨花带雨;
“有理不在打人!”李斯璟被她带跑偏,也重复问:“您且说为甚?”
“他是个好兄长。”梁沁轻声道,如一声倏忽而至的催眠。
李斯璟:“嗯,他是个好兄长。第一封信函便与孤说起,是他亲手抱孤离家,下雪天寒,孤小小个暖着他便不冷了;孤回道孤相信他也在暖着孤。”
竟没先喊娘亲、母妃?!说甚李斯柏?!王淑慧一片拳拳慈母心遭了个透心凉,梁沁还一个劲幽幽盯视她,日光下,小脸狡艳如狐。
她终于忍无可忍,又朝前走了几步,“小寡妇,你懂甚?!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太后的孙子!我只有李斯璟一个儿子!你懂甚?!小璟,过来!”
她看着李斯璟,等着李斯璟满脸惊喜于她的偏爱独宠,扑上来喊娘亲。
李斯璟却连连后退。
梁沁就等着她发作这句!
梁沁先睃巡众人,再一字一句帮她重复:“只有一个儿子?!”
周遭又起唏嘘喧哗。
王端颓坐在地,靠着宫女,不时轻咳咯血看戏;
有些人寻着乐趣活着,有些人得依靠点什幺才行,权力便是王瑞的支撑,吴震雷的倒戈,判定她大势已去,她彻底虚颓,血缓缓抽走她的力气……
梁沁看着王淑慧,“儿子被夺,您找您郎君啊,和郎君找太后、找先帝理论,对手太强大,郎君太无能,对吧?”
王淑慧喘着粗息、胸口起伏回视她。
她又蹩脚行了个拱手礼,“大夫人,”
“缺位无能的郎君、父亲才该死!上讨不了父母欢心,又放不下太子名份,下平衡不好母亲妻子儿子几方,生前懊恼装病冷待儿子、临终托孤于才九岁小儿,这边建议您喜欢下毒先毒杀他!而不是毒杀怀璧其罪最无辜的儿子!”
众人呼吸又一滞,悄擡眼看李斯柏,后者仍望天赏云,无言地纵容这女子口无遮拦。
她就快穿回去了,她肆恣发泄个够!
她继续:“第二该死的是您的……”走近王淑慧,她用口型道:“太后婆婆、先帝公公!”
古人讲孝顺、天下无不是父母,讲尊卑、君君臣臣子子,讲情感内敛、顺从、天家无情,就是不讲人性个性,被压在里头的孩子不能喊疼!
从千年后来的她,不买这套,别拿宫斗权斗就这般这些糊弄她。
压抑在孝、悌、憋屈、苦难、担当、权谋、奋力东山再起、矜贵形像下,一身离碎的李斯柏,没法、但也需要一次像样的发泄发作,他开不了口、撒不了泼,她当一回他的嘴。
“您和您的夫君,跟儿子找什幺晦气?!嗯?”
“您委屈,您痛苦,斯柏大公子呢?最初,幼小被带入宫,太后可是有丝毫温情的人?后来,方九岁,托孤、他受了,被夺位、他自残救下阖府,到头来,您犒赏回报他致死、致残的毒!”
“犒赏半山上一道钢索埋伏?!犒赏意欲夺他兵力独留他在青州?!”
李斯柏不再望天,缓缓低头看她,他想,她是不是就快要走了?
她看了看他,语气回转些:“难道,不该是对他更好一点幺?”
“斯柏大公子适才对太后道,人呐谁没个悔不当初呢?夜深人静,童少的他,悔当初三岁时没懂得装傻,让爹爹满意;悔九岁时,没能诸葛神算料事如神自己定能远走青州,将弟弟留在身边……”
王淑慧唇瓣启合,想开口反驳;
她不是讲给王淑慧听,更不想辩论,她打断:“您不会想这些!”
她继续道:“您认定他不爱弟弟,故意送走弟弟,您可知他安插人等妥善护卫弟弟,仍因担心弟弟在妃嫔争斗中折损,见夜见夜做恶梦?他也想料事如神呐,至少能睡几年安稳觉。”
“您去过他书房幺?他镇日绘井田图、铺摆沙盘,穷读经史嚼吧烂了,再写入密函一封封寄去教弟弟,小海儿都懂得心疼他;”
看着她,李斯柏眸湖、嘴角渐蕴笑,她从不曾说过心悦他,但这句句都蕴着浓冽深爱?李斯柏突然回头,朝那四人扬眉,那四个眉头紧蹙。
梁沁瞟了眼李斯柏,她以为他在感动。谁也想不到这当儿几人还在眉眼争风吃醋。
她压低声音至只有三人听得见:“他从不曾因甚皇位便藏锋,弟弟明事理、胸怀家国苍生更重要!若不在乎弟弟,便也没这趟赴京之行。”
李斯璟点头,重复点头。
“您认定他不爱弟弟,故意送走弟弟,聪慧胜儿的大夫人呐,”她眸眼幽眯,渐次递出杀招,“别的不说,光您孕、生皆欺瞒太后这一茬,当日真能留住太子殿下幺?太后、皇上若知晓,阖府将因您、因这嫡二公子挨抄斩吧?斯柏公子再能耐也救不了。”
王淑慧歇斯底里:“贱婢你胡说!”
太后轻嗤,“她还真没胡说。你说这大喜事儿,你瞒哀家做甚?”
嘿,凭空还来了截儿台阶,梁沁当即跳了上去,“您凭甚认定他不爱弟弟,不爱嫡二公子的是您!您根本不是真正爱这个孩儿,您,或者不只您,您和夫君,只是赌气要一个没被太后插手、完全属于自己的对象!
为此不惜在郎君病重,忍着其一身臭药味行房,对吧?滋味不好受,您恨呐,所以,你方向更大错特错,更不甘心、更恨斯柏公子?”
王淑慧连连后退;小寡妇怎生连这个都知道?
梁沁不再啰嗦,趁胜追击:“我问您,若没那遭变故,您当初打算藏起小儿子多久?那种藏匿、禁锢下,他与您冬天抱在手里的暖手猫咪何异?”
王淑慧脸几无血色。
铺垫够了,梁沁再度环视周遭,最后图穷匕现了:
“各位公子、大人、夫人明鉴,大夫人、即前太子妃,因长子打小被带入宫,觉着这儿子白生了,瞒天过海生下幼子,偏心幼子至不惜毒害长子,甚至请来龙虎山仙道、天师道长,借他们之口造谣大公子曾以朝庭国运苍生起恶誓,以此杜绝大公子入京城、回宫……”
她散布的,梁沁便拿她入祭。
周遭大喧哗!
赵东海、王端擡眼;
不是甚要治她的罪,原来图的是这茬!王淑慧大叫:“那不是造……”
梁沁声量比她更高:“不是甚?适才您亲口承认只有一个儿子、承认对斯柏公子下毒,上百号人听着呢!”
“此时,沿途已在以讹传讹,散布谣言,”梁沁转身看向老道,“仙尊,当年您并没在宫里耳闻为实,不过是相信一个母亲大义灭亲,却不知晓她完全出于偏心私心造谣。”
老道沉吟不定。
李斯璟大声道:“胡扯!国运苍生岂容儿戏造谣。兄长理应入京回宫。”
梁沁简直要为李斯柏鼓掌:真教的好弟弟。
王淑慧:“不!那不是谣……”
阿明仰擡下巴示意,原本站李斯璟身后的姑姑迅移扣向王淑慧手腕脉门。
梁沁趁机走至太后跟前蹲下低语:“您熬不了多久,对吧?您劈谣,我应承让您进皇陵!否则任您再尊贵世家贵女太后,我让李斯季驼着您尸首京郊喂狗!”
王端抹着嘴角血渍虚弱道:“哀家倒是小看了你。你就不怕真的老天显灵苍生遭报应?”
古人李斯柏敬畏神明,所以老道揭穿时,他有所顾忌,没硬气否认;穿越者梁沁不信这套。
“太后谬赞!”她摇头,“所谓天地父母,天若有灵,怎会让苍生受灾?天若有灵,十一年前就该劈了夺位逼人拿它起誓的恶人,我们老家的人,唯物,不信这些。”
起誓若有用,还要法院、警察干嘛?起誓若有用,一年没见一个曾海誓山盟出轨男被雷劈。
“生前做恶也就算了,那个恶誓让它风逝吧太后,何必死后让百姓唾骂?野狗啃尸?安躺皇陵享子孙香火不好幺?”梁沁快速说完起身,看向尚天人交战的老道。
几息,身后传来太后虚弱干枯声音:“哪有甚拿朝庭、国运苍生起恶誓,咳咳,哀家素爱民如子,怎会允许咳咳……”
YES!梁沁心里做了个握拳屈肘!
老道打了个揖:“是贫道疏忽,无求证便当众向殿下发难。道门这便沿途向百姓劈谣。”
看着李斯柏,梁沁笑靥恣肆绚灿:李斯柏,誓言就是立来违背的!瞧,太后带头踩掉它!
刚才她说着,他听着,心悬着、感动着,眼欣赏着,仿佛历百载千年,其实不到一柱香时辰,他大步向她走来,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想马上和她交媾,当众交媾也无妨;
他刚走到一半,她恣意的笑倏地顿住,单手肤额,剧烈摇晃脑袋,脚下打绊,“姑姑、梁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