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勒斯瑞斯临时驻扎在风暴海峡的营地外，穆尔玛斯特的至高之刃与死池军团首领各自的代表正在会面。

面对加拉喀南——锥叶之刃兼弦月舰队首领，月海地区的英雄阶圣武士——的副官，不列侬的特使表现得彬彬有礼，且分寸恰当。

“不过是蝼蚁的挣扎，欣赏他们落败后如何自欺欺人地用所谓的情感、意志与精神对抗濒死的恐惧……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阿特拉斯王城已被死池军团血洗，玛勒斯瑞斯向坠星海地区主权国家声明了自己的实际占领。

只不过是一个屏幕上转瞬即逝的徽记，丝毫无法动摇邪恶阵营联手后的强势。

归根结底，这什幺也没有改变。

阿特拉斯王城岛屿的港口本可以成为内海最大的航运中心。

以尼姆巴若群岛为基点，背靠与风暴海峡紧密关联的西海岸地区，此处泰肯河域的富饶农作物资源将得到更有效的开发与运营。

古老城市将迎来诸多强大势力的科考团，探究曾经的炼金术工程学是如何支持这座城市的运转。

而比起这些就在眼前的财富，更珍贵的神秘坐落在这座岛屿下方。

那是数百年间加持了无数强效魔法阵的防护网，此刻正贯穿了数百米的海水，替代了从大陆架上蔓延凸起的岩石板块，坚韧、魔幻地支持着岛屿的稳定。

一个直径与海岛近似的巨大光柱，正在海底燃烧。

暗蓝色的幽光中，时时刻刻都有自魔源反应中产生的巨幅能量，像一只手撑着阿特拉斯岛底端。

如果有海族裔在近海处潜水，那具有超凡能力的族裔自会惊讶地发现岛屿下方无边无际的魔能反应，让人疑惑这简直像城市正在攻击地壳。

而阿特拉斯凭此漂浮于海上，若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究，或许能重启往日阿特拉斯海上中洲的繁盛也不无可能。

来自德鲁伊的变形术将改造地表绿植，塑造比人类城市更适宜多种族生态的竖直生态圈。

强力的神魔裔将维护城市的治安，各族将把彼此训练战士的方法取长补短。

多种族的文化与艺术将在这里融合，不同信仰的教堂与神庙将在魔法精魄的集中效应下，将这里塑造成奥术习练者的天堂。

高出平房屋顶的巨人会在街道上普通地走过，而半身人、侏儒与矮人也不必牺牲各自族群的偏好，被泛泛地蔑视为残缺。

这将是他们的国度。

在尼姆巴若群岛的战场上，或许有很多的混血，心底里带着对这不可能的愿景的期许死去。

阿丽莎唇角溢出了血，是白色的。

但她目中所视的，多数是纷乱的红黑色。

玛勒斯瑞斯的士兵不像穆尔玛斯特的水手们惯于海战，但是在踏上土地后，又一次地证明了他们惊人的破坏力。

自那环境条件严苛的大国中步出的军队，他们将奥术技艺与接触战的冷兵器战斗技巧结合到极致，连肢体都像是刀刃的内延。

加拉喀南的弦月舰队与斯托的死池军团轻易地就摧毁了尼姆巴若的防线。

弗得切林派的混血利用对岛屿环境的熟悉苦苦逃逸着。

阿丽莎掩护一队断后的阴影刺客撤离伏杀敌人侧翼的暗道，而留给她的是已结成法阵的灾祸神庙武士。

冰雪在这湿润潮热的海岛上蔓延，仿佛这是在遥远北方，比索萨尔更偏远的龙尸山脉。

难以置信的巨大的冰山，像一堵竖直的封冻汪洋，比起阻断，更像是保护人免受墙后源于极寒的恐惧侵袭。

阿丽莎身周的空间被冻结，她之外的生物将在这被冰雪掌控的地域上寸步难行。

寒冻凛风铺陈开锥形扇面，所有路径上的生物都将受到冻伤的减益创伤，同时行动极度迟缓。

而冰雪的领域之内，如风雪本身的阿丽莎则能无视种种由她塑能魔法创造出的障碍，收割敌人的性命。

毫无疑问她在强行透支精神施展奥法。

但大量泼洒在新雪上的热血，都是滚烫的红色。

这证明了她的能力。

她想到了，那个小小的屏幕里，血玉是如何用身体、用她的性命为他们竖起那面旗帜的。

那幺小的身体里，也会有那幺多的血吗？

那一刻，涌动在血玉心中的，想必，也是如此刻自己一般的，源源不绝的，愤怒！

痛苦已成习惯，哀伤太过沉溺，唯有愤怒，足以承载这股无法完整表述、难以去形容的情绪。

此刻她有一万句话，想用这个世界上存有的一万种语言诉说。

但太过纷扰的内心，不允许她说出哪怕一句。

她想问每一个遇见的人。

想问诸位，诸位亲爱的、混血兄弟姐妹，你们可知是谁最先将我们的国度向世界声明它的存在？

是谁用生命，用最昂贵又最低贱，最伟大又最卑劣的生命，为一件或许其意义是虚无的事，点燃火炬之下的柴薪？

别再问询她的名字！不用知晓她的存在，她也不是为了让自己留下痕迹而做这样的决定。

早在她决意竖起旗帜时，她就已经清楚，只有荣誉仍仅仅是荣誉，不沾染分毫真正的人格时，它才有资格以纯粹的姿态被记忆。

如果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偷来好运的‍‌妓‎‍‍‌女‌‎，如果知道她不过是走投无路下的决心，这件事就只不过是又一块沾着血丝的牛排，又一束被观察的光，又一个可以无数次重复的历史，如此之轻。

遗忘她吧，就像平日生活里忘记一件小事，就像掸去衣角的尘埃，忘记她的名字、形象与存在。

只记住此刻被她所感染的情绪，带着这份真实的，无需除自己之外任何他人见证的情绪，去继续明天的生活。

“无虑、无驭、无尽的怒火啊，来带走我的理性，将我变成野兽，而我会将风雪，回馈给这片大地。”

阿丽莎已完全同化为冰元素，她彻底突破了混血的桎梏，比元素裔更深刻地触碰到超凡能力的本质，比纯粹的冰雪又进化出了人性的智能。

先行撤走的赫莫瑞尖耳抖动，他感到一股强悍的威压从身后、他撤离的地点传来。

随行的同伴已少了许多，那些稍有弱点的混血都死了。

剩余的都明明是最警惕不过的存活者，此刻却只愣愣地擡头望着天空。

他听见他们在说——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