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前世，林挽颜生平第一次涌起了愤怒的感觉。

她的身子颤抖着。

心中有一团巨大的火团在炙烤着，整个人被这一团火给烤的都要窒息了。

可是，她的身上，心底，却充满绝望。

那是一种对生命，对于杀戮，对于命运的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夜沉如水。

时近子时。死寂的林府，没有半点人气。

遍地的尸体之下，林府已成了一座人间的修罗场。

诺大的林府。

不见半点生机，平日里热闹的林府，死寂沉沉宛若一处死地，不对，已经是死地了。尚不曾进入林家大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整个大院被阴森和诡异的气息裹，甚至是方圆几里都能自风中闻的到这种血腥气。

此刻，林府大门敞开，呈亮的地砖被流淌的暗红色的血给沾满——

一具一具的尸体。

均是当胸一剑，一剑夺命。

老、幼、妇、儒，不留半个活口。

林挽颜看的清清楚楚，有一个孩子，明显是跑到大门口了，再过一步他就逃离林家大门了，可是，就在他一脚迈过门坎时，那致命一剑终是赶致，如是，他不曾逃过这场廝杀，甚至是来不及叫上一声，小嘴就那般的半开着，双眼瞪的溜圆，里面有紧张，有恐惧，有对明天对生命的渴盼，只是，下一瞬，他小小的身子已经是倒在了林府的门坎上！

“皇后娘娘，您，您还是先回宫去吧。”

“云绮，本宫就在这里站着，你叫上来清理现场，然后，找个熟悉林府的人来清点人物。”

“娘娘，您……”

“你以为，我回去了，就能安心吗？”

“云绮遵命。”

这是自林挽颜动用凤冀令第一次，云绮第一次用真正的眼神去打量自己的主子。

以往的林挽颜在他看来，只顾着胡闹，没有半点的正事。

可是，这一次，望着站在那一地亲人的尸首中，踩在血污之上，明明心中痛的要命，骇的不得了，那一道盈盈一不堪一握的削瘦的双肩在隐隐的耸动，长长的睫毛上泅起片片雾气，却仍是咬牙坚持着不倒下，哪怕是唇边都已经咬出了血迹，可是，林挽颜展露在他面前的，仍是一副坚强若斯的表情。

这，就是他要用生命保护的主子么？

生平第一次，云绮对于自己这支凤冀军有了重新的期待！

“圣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通报，林挽颜和云绮转身，便看到踩着一地尸首缓缓走进来的玉景天的身影。紫色大耄随风而舞，左右衣袖下摆金线镶边，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在一地的鲜血中愈发的狰狞鲜活了起来。很明显，玉景天似乎也被眼前这一幕惨境给骇到，精致的脸上全是骇意，大抵是路上来的急，衣衫有些散乱，身后跟着小跑来的刘玉成，脸色也是极不好看。

“颜儿，颜儿，你怎样？”

“我没事。”

玉景天急急的行到林挽颜的身侧，伸手板了她的肩便一迭声的问个不停，却是不妨在下一瞬间被林挽颜一个侧身给躲了过去，抬起头，林挽颜挑眉，望向玉景天的眸子中满是冷笑和怒意，纤手伸出，直指那院中凤冀军尚不曾来得及抬走的尸首，怒喝，“玉景天，你还敢踏进这丞相府吗？”

“颜儿，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哈哈哈。”林挽颜不怒反笑，啪，重重一掌掴在了玉景天的脸上，“说，林家的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你当着这一地的尸体的面，当着这满府阴魂的面，你自己给我说，林府人的命，是不是你叫人取的？”

“皇后娘娘，您不可以冤枉圣上啊。”

“你闭嘴。”

“住嘴。”

林挽颜与玉景天同时扭头，向着刘玉成大喝。而后，玉景天转身，理也不理左脸颊的红肿，只面对面望定林挽颜，一抹极其淡的笑意挂在精致的脸上，幽深幽深的双眸仿佛自遥遥的天隙地透穿而来，只定定的盯着林挽颜的双眼，轻声道，“颜儿，你以为，眼前的这一切，是我派人做的？”

“这整个大汶朝，能够动得了当朝一相的，除了你玉景天，还会有谁？”

林挽颜宛若一头张牙舞爪频临崩溃边缘的舞子，吡牙裂嘴的向着玉景天大吼，“玉景天，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皇位是怎么得来的。现在你的皇位坐稳了，觉得自己有能力了，便想着铲除异己了，自古功高震主你这样做谁也不能说什么，可是，你看看，你给我睁眼看看。”说至激动处，林挽颜已经整个人失了分寸，一把扣了玉景天的双肩，死死的用力的摇晃了起来，仿佛那样就可以让林府的人活过来，“他们不过都是些林府的下人，还有孩子，还有老嬷嬷，那一个不过五十岁的花伯，他只是一个看管花园的，你来告诉我，她们有什么错？你告诉我啊，你给我说啊……”

“他们没有错。可是，他们都是林府的人。”

“所以，他们就该死？”

“对。”

玉景天淡淡一声，扬起笑意，眉眼中满是冷凛，整个人回复了他高高在上的君主神情，就那般飘渺的望着林挽颜。无吝于在林挽颜的当头响起一道炸雷，顿时把她惊的一连后退了两步，好在身后云绮及时抚住了她的身子，担忧的低声问着，“娘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

林挽颜深吸了口气，死咬着嘴唇，定定的望着玉景天足有五分钟，而后，眉一挑，硬是离了云绮的搀扶，强自站稳了身子，厉声吩咐道，“云绮，请我们的圣上出去。这里是林府，一地的尸首，血污，免得污了咱们陛下的龙体。”

“是。”

“皇后娘娘，您别急，您听圣上把话说清楚啊。”

“说？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看着一脸焦急和欲言又止的刘玉成，林挽颜撇嘴冷笑，“玉景天，我来问你，你能说的清吗？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对我的那一番忠告吧？还有今晚的宴会，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所有的大臣都去了，而唯独我们林府，权倾一朝的林相却不到？非但不到，就是连个说辞也没有，陛下，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娘娘，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

“刘玉成，跟朕回宫。”

“圣上……”

“朕说了，跟朕回宫。”

“是。”

“玉景天，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会有报应的。”

“……”

玉景天冷硬着的身子蓦的一僵。

脚步一滞，却又瞬间的恢复，踏着一地的鲜血、尸体，大步流星的出了林府。

身后。林挽颜已经整个人快要崩溃。

玉景天，你说，我不相信你。

可是，请你来告诉你，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

林相权倾一朝，什么人什么样的权力，能够这样短短几个时辰内血洗相府？

最大的，最具嫌疑力的，最有机会的，不正正是你玉景天么？

而你，不也是从不曾在人前，在林挽颜的面前，不止一次的扬言要取林相的命么？

玉景天，君臣之间的争斗，我林挽颜不相管，也懒得理。

至于林相，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林挽颜，你便是要了他的命，我也无话可说。因为你是皇帝。是这个大汶朝的主人，你不甘被外戚专权，不甘被做个傀儡皇帝，可是，为什么连这些孩子妇儒你都不放过？

玉景天！

一地的血渍，有的干涸，有的仍在流淌，凝结，尚冒着余温之热。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林挽颜的心在滴血。

这就是帝王么？

另一边，饶是凤冀军的人胆大，个个也都一脸惧意的，小心冀冀的行走着，搬动着那一具具的尸体。些许几个胆小者甚至是呕吐了出来，被凤冀眼一瞪给调到了别外。林挽颜当庭而立，定定的看着这一切，在如银的月色倾洒下，诺大的林府被笼罩在一片雾气氲氲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一个个临死之时不甘的，绝望的眼神。那是对上苍，对凶手的最为直接的控诉。那死都不肯阂上的双眸，那是他们在临死之前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最大的抗议！

这个中秋夜，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更是一个血腥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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